索伦庄园在尼罗河畔升起第一缕朝阳的时候就开始营业了。卡西莫多照旧擦亮每一扇窗户,然后打开电脑核对了各项数据都准确无误,于是敞开了庄园大门,在田野间的鸟鸣声中细心地擦拭着园子里的那座秋千。
很快就迎来了第一批客人,又是一群中国大妈,卡西莫多一边核对着每一个人的身份证一边耳朵里飘进了几句大妈的闲谈。
“听说了吗,昨天晚上警察总局被人非法闯入啦!这个国家的治安啊,实在是太差了!”
“咋不是呢!俺都有点儿后悔来这儿旅游了!”
“啥子哦!你们都晓不得,那个贼娃子是个女的!还是那个那个,那个叫啥子哦,那个啥子啥子部队的老婆子,还是我们中国人!嘿!这个脸才丢大了哦!”
“是咱们国家派过来驻守在拉维斯的特种部队的指挥官的媳妇儿!你们都是道听途说,那个指挥官是个人物呢!谁知道怎么娶了个这么闹腾的媳妇儿!”
看来这批旅客来自中国的天南海北啊!卡西莫多听不太懂中文方言,唯独最后那个北京口音他听清楚了。呵,没想到那支部队出事了啊,卡西莫多心想,他知道吴泽是那支部队的指挥官,也知道当年就是吴泽领导那支特种部队杀死了索伦老爷。
“是吗?”大妈们继续聊天,“哎他媳妇叫啥名儿来着?俺一下给忘了。”
“不是告诉了你吗,陆依曼!和当年那个蛊惑拉美西斯的女战士同名同姓!啧啧啧,也不知道这同名同姓怎么差距那么大!一个是深入敌人内部的女战士,一个是都当妈了还不知道轻重的倒霉蛋子!”
陆依曼!
卡西莫多拿着一大叠身份证的手一抖,整个旅行团的身份证都掉在了地上。
“来人!”卡西莫多一喊,从他身后黑暗中不知道哪里就窜出来好几个五大三粗的黑衣保镖,吓得中国大妈们以为遇上了黑店,纷纷尖叫着蹲下举起手中的钱包。
“录入旅客信息,态度要好!”卡西莫多一把将一个黑衣保镖推进柜台里,然后自己挤出大堂,一边把系在腰上的围裙随手扔在一旁,连奔带跑地跑出庄园跑向警察局。
警察总局大厅里吴泽一杯茶喝到了底,他低头看了看手表,还在奇怪怎么还不见来人呢,就听见门外被簇拥着边走边说话的卡西莫多。
“放人!快放人!你们简直反了天了!我不是告诉过局长不要为难她吗?”
“是是是。”
吴泽抬起眼睛看见之前接待他的那名警察现在几乎是头着地地鞠着躬跟在卡西莫多身后连连道歉,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犯了事儿被压去面圣的草民阿狗。
吴泽站了起来,右手轻轻摸上挎在胸前上了膛的突击步枪,横在了卡西莫多身前。
簇拥在卡西莫多身后的警官都吓得闭上了眼睛。哎哟你说这好端端地吴大队长你干嘛要拦这位的路啊!哎哟,吴大队长他们得罪不起,可是这位相貌丑陋的拉美西斯更加得罪不起啊!哎哟,也不知道这小小的警察总局造了什么孽居然同时撞上了两位悍不动的尊神!
卡西莫多被这突然拦在他身前的人怔住了,他着急要去救陆小姐,一向好脾气地卡西莫多也焦急地怒视着这个没有眼力价的拦路人。
二人对视一眼,眼神变幻莫测。
“果然是你!”
两人对视着异口同声地说到。
“不错,是我!”
又一次异口同声。
吴泽按住突击步枪的扳机,从脚下的牛皮靴到头顶的贝雷帽都散发出浓浓的警戒感。这是特种兵独有的警戒气息,就像猫在攻击之前要竖起后背上的猫一样。他的猜想没有错,自己让谢磊把陆依曼被抓的消息放出去,果然引来了这个男人。有一瞬间,吴泽想要脱掉头上别有国徽的帽子给眼前这个男人致命一拳。但那也只是一个念头,一闪而就过了。他握紧了自己惯用的武器,仍然竖起背上的毛。
卡西莫多双手揣在裤兜里也捏紧了拳头手心微微出汗。他见过吴泽,知道吴泽的本事,所以他很明确不能跟吴泽动手,没有胜算。但是除此之外,他更加关心的是前几天一直在跟踪自己的那个人果然是吴泽。那一晚夜里阻止他去拉回即将掉进田坑里的陆小姐的人也是吴泽。卡西莫多明白过来他上当了,从他无意中听见中国大妈们的闲谈开始他就落入了吴泽的圈套。是他把自己引到这里来的,卡西莫多不明白,既然那些中国大妈说陆小姐是他的妻子,为什么这个男人能够忍心让自己的妻子在审讯室里受一天的苦难而他自己却坐在大厅喝着热茶等待卡西莫多出现。
“既然你早就来了,为什么不救她?”卡西莫多怨恨地看着吴泽。
“呵。”听到他的问话,吴泽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他后退几步堵住通往二楼的楼梯,“既然你学会了中文,就应该知道中文里有一个词语叫做‘溺爱’。”
“你说我的爱是‘溺爱’?”卡西莫多不能明白吴泽的思想,起码他不会让陆小姐一个人在审讯室里受苦!起码他不会在陆小姐精神濒临奔溃的时候强迫她换上军装拿起武器继续工作!
“不是吗?”吴泽招招手让弓着身体等候在卡西莫多身后的其中一个警官上前来,“去告诉那丫头,我在楼下等她。”
卡西莫多看着警官跑上二楼去也没有阻拦,是的,的确应该先把陆小姐放出来!可是他又回过神来上上下下快速扫视了吴泽好几眼。游客大妈的话他还记得呢,如今的陆依曼是这位军官的妻子。
“你们结婚了?”卡西莫多眼神中的太阳光暗淡了许多,他直盯着吴泽,似乎不太相信这件事。
“女儿已经六岁了。”
还好这里没有摄像头,不然吴泽这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还穿着军装手握枪支,男性荷尔蒙爆棚的一个刚毅军官又吃醋又骄傲还带着点炫耀的表情全部都被录下来了。他说着话的时候洋洋自得,就像小男生一样炫耀着自己心爱的宝贝,高傲又真诚。
“什么时候的事?”卡西莫多很平静,就算泰山崩与眼前他也能够保持不卑不亢的优雅气质。
吴泽没有回答,他不想撒谎,但是女儿已经六岁了他和陆依曼却才结婚不到半年。说出去一定会招来嗤笑的,尤其是面对这个男人。
于是吴泽反问道:“怎么回事?”。他是指卡西莫多的脸,他见过这张丑陋的脸庞原本的模样。那是希腊雕塑一般深邃的轮廓,一双琥珀色的双眼总是温柔地灵动着。卡西莫多原本有一张能沁出地中海般和煦阳光的脸庞,吴泽记忆中的卡西莫多是一个足够令全世界男人嫉妒的美男子,他记忆中的卡西莫多也不叫这个名字,而是一个与古埃及最伟大法老同样的伟大名字。
“老公!”
正在这时,吴泽身后传来一阵激动的清澈女声,语气又娇嗔又楚楚可怜。然后卡西莫多就看见了长发飘飘的陆小姐从吴泽身后钻出来,望着吴泽的眼睛中是万分的信任与爱慕,并且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不放手。
“陆小姐。”卡西莫多移开目光欠身行礼。
“你!”陆依曼警惕地看着他向后退了一步,躲在吴泽身后悄悄在他耳边说道,“他怎么会在这儿?”
“不知道,可能是来办理酒店的什么手续的。”吴泽回头安慰陆依曼,眼睛却从来没有移开过卡西莫多,“走吧,该回家了。”
“嗯。”陆依曼挽着吴泽的手臂匆匆与卡西莫多擦肩而过,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真的不用管他吗?你忘记了......”
“不用。”吴泽摸着陆依曼的头发又摸摸她的肩膀和手臂,“审讯室里好受吗?你有多大的胆子敢入侵这里?我真不该这么早就放你出来!就应该让你在里面好好面壁思过!”
“你还说呢!这一天我可是累坏了!”陆依曼活动着脖子赖在吴泽身上求抱抱,“今晚我要洗个热水澡,哎记得给我捏捏啊!”
吴泽开始还故作恼怒推辞着陆依曼不想抱她,可后来也许是闹够了便一把将突击步枪甩到背后,然后弯腰横着将陆依曼抱在怀里,大步流星地接自己的老婆回家去了。
“别以为出来就没事了,回去我再好好收拾你!”
卡西莫多的眼神一直没有从陆依曼身上移开过。他望着这对逐渐远去的恩爱夫妻,就连夕阳都变成了粉红色笼罩在二人身旁。他从来没有拦腰抱起过陆小姐,也从来没有听见过陆小姐这样娇媚的声音。看着陆小姐与吴泽对望的眼睛,他才发现原来演出来的爱慕眼神和从心里油然而生的爱慕眼神差别这么大。
从地中海吹来的晚风有些涩人眼,卡西莫多眨了一下被风吹红的双眼,微笑着谦逊地感谢类警察总局的各位警察,然后遣散了身后的黑衣保镖,一个人迎着夕阳漫步走回到了酒店。
园子里葡萄架下白色的秋千在粉红色的海风中微微晃动,卡西莫多跨过隔离绳,扶着秋千的绳索坐了下去,随着海风微微摇晃。晃着晃着他困了,于是歪着头想要找到一个温暖的依靠,那个坐在秋千另一边的特洛小姐已经为人妻母,在另一个男人怀中温存着美好的傍晚时光,卡西莫多的身边只剩下那张纯白的羊毛毯子陪着他。他倒在毛毯上闭上眼睛睫毛唯颤,在睡梦中留下两行晶莹剔透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