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沐洵转头看杓兰,灯光下,杓兰的眼神有些飘离,嘴唇发白。
以为她是吓到了,薛沐洵安慰她:“别害怕,这几日你若是害怕的话,便跟在我身边,别到处乱跑。”
杓兰点点头,告辞回去睡觉了。
她住在薛沐洵的隔壁。
薛沐洵洗漱完,紫陌也回来了,将校场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很多人离开了,崔皇后脸色虽然十分难看,却也没有执意让人拦着。
崔首辅劝了崔皇后回去休息,他和崔元庭父子则一直在校场上盯着。
崔明昊被催吐了多次,总算将体内的毒吐完了,整个人半昏迷着被抬了回去休养。
因着检查的结果是只有崔家桌子上的烤肉有毒,所以能够证明自己从未接触过烤肉或者崔家桌子的人全都离开了。
剩下的人由王大人逐个进行盘问,可惜的是当时校场上人太多了,又没有特别明确的分工,伺候的内侍宫女们都帮着烤肉,见那桌空了,便端去了那张桌子。
王大人问了许久,到紫陌回来时,仍然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几日交代咱们的人,都小心些,别到处乱逛,”薛沐洵叮嘱红尘,紫陌,“这才第一天,后面......只怕不会太平。”
她想起萧祁湛盯着睿王若有所思的眼神,心里越发笃定这个念头。
红尘,紫陌对视一眼,郑重应下。
薛沐洵想起杓兰,叮嘱紫陌:“我身边有红尘呢,你近日多关注些杓兰,别让她落了单,碰到什么麻烦。”
紫陌拍着胸脯承诺:“放心吧,姑娘,绝对不会让你的救命恩人出什么差错的。”
薛沐洵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摇摇头躺下了。
她今日情绪波动厉害,十分疲累,本以为沾到枕头便能睡着,谁知翻来覆去却始终没有睡着。
月光的清辉透过窗棂洒进室内,在窗前应下一道朦胧的光影,她盯着那光影有些出神。
今日晚间,在树林里,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巡逻队出现,她大概已经和萧祁湛坦白她的真实身份了。
当时确实有些冲动,感情用事了,其实便是要告诉萧祁湛她便是徐明月,也得循序渐进,换个比较好接受的说法。
重生这种事实在太过于诡异,很难让人相信。
所以,要说也得等到合适的时机,两个人面对面的交谈,这样才能从容而详细的说分明这件事。
再找时机吧,薛沐洵叹了口气,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校场上却因为崔明昊中毒的事情,许多人都一夜未眠。
天光发亮的时候,王大人捶了捶已经酸疼不已的腰,一张脸皱成了茄子。
没有一点收获!
他辛苦一夜,将所有涉案的人都审了一遍,竟然丝毫收获都没有,白费了一夜功夫。
这还不重要,重要的是该如何向皇帝,皇后交代啊?
看着面无表情,如老僧入定般坐在旁边的崔首辅,以及焦急不耐踱步的崔元庭,王大人咽了咽口水,明明是秋天,他却后背冷的想打颤。
搓了下双手,他神情讪讪的道:“首辅大人,您看这.......”
崔首辅倏然睁开了双眸,纵然一夜未睡,他眼中却丝毫不见疲态,反而精光乍现,神色冷峻。
“王大人辛苦了,还请王大人先行将可疑的人好生看管着,剩下的便由老夫亲自向陛下,娘娘汇报。”他淡声道。
王大人惊讶的抬起头,下意识的想咧开嘴,不用直面皇帝,皇后的怒火,真的是太好了。
他的嘴咧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中毒的是眼前这位崔首辅最得意的长孙,咧到一半的嘴便硬生生耷拉下来,改为感激不尽的弯腰道谢:“多谢首辅大人体谅!”
“这件事确实颇多蹊跷,下毒的元凶实在太过于狡猾,竟不留下丝毫把柄,实在让人可恨!”
“好在崔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并无大碍,不过,凶手只要没得逞,总还有动手的时候,咱们只要仔细防范,总能抓到他。”
崔首辅双眼猛然一缩,眼中精光更盛:“王大人也认为凶手太过于狡猾?”
他下意识的撇了一眼不远处,睿王曾坐过的那把椅子。
王大人顺着他的眼光也瞅到了那把椅子,不由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
崔首辅口中的狡猾的凶手不知道与他口中的狡猾是不是同一个意思?
他艰难的抿了下嘴唇,两眼放空的喃喃道:“是啊,确实狡猾!”
不然为什么他审了一夜,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崔首辅满意的捋了下胡须,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了。
留下王大人苦不堪言的继续收拾烂摊子。
天色渐渐的亮了,一夜没睡好的太子一起来便让人请来了萧祁湛。
“阿昊中毒的事情,九叔怎么看?”萧祁湛一进来,他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说来这还是昭王府出事后,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坐下说话。
太子因为情急,也忘记了之前的不自在,此刻见萧祁湛沉默的在他对面坐下,方忆起之前的事,神情有片刻的不自然。
萧祁湛没有抬头看他,默然半晌,才道:“不好说,校场上人太多了,难保不会有人趁机报复崔家什么的。”
太子皱眉:“外祖父一向中正守持,难道是得罪了什么人而不自知?”
萧祁湛沉默不语。
太子摸着手上的茶盏,待一盏茶凉了,也没有入口,却抿了下嘴唇,身子倾斜过来,问萧祁湛:“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睿王在借机打击我?”
萧祁湛惊讶的抬起了头。
太子被他望的有些讪然,辩解道:“不是我故意想坏他,实在是只有崔家桌子上的肉有毒,这分明就是故意针对崔家了。”
“什么样的仇需要在围场上这么打击报复啊?除了针对我,借机打击我,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萧祁湛轻轻勾了勾唇角:“如果是睿王,为什么不在你的烤肉上直接下毒?效果不是更好?”
太子抿嘴不悦:“你又怎知那盘肉不是给我吃的?说不定只是误打误撞的,将那盘肉上到了崔家桌子上呢?”
“不无道理!”萧祁湛轻轻点头,并没有反驳他的话。
太子眼睛一亮,情绪有些激动:“九叔也觉得十有八九是睿王?你也看出睿王的野心了?”
萧祁湛轻轻颔首,睿王本来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自然不是甘于屈居在太子之下。
他虽然觉得崔明昊中毒疑点颇多,但他第一时间怀疑的也是睿王。
纵然他有种隐隐的直觉,觉得崔明昊中毒一事,可能并不一定是睿王所为,但却并没有说出口。
若能借这个时机,让太子对睿王有所防备,想来也是好事一桩,若能因此救下太子一命,让他免于前世那般悲惨的命运,也算是偿还他之前不顾危险,去清风山寻他的情谊了。
“太子既然对他起了疑心,此次秋猎一定要小心防范,莫要让他借机加害于你!”萧祁湛轻声叮嘱。
太子神色愤然的拍了下桌子:“母后之前几次三番的叮嘱我要小心他,我还不放在心上,现在想想真是后悔。”
“现在防备也来得及。”萧祁湛拍了拍他的胳膊,站起身来:“我要去看看明昊,先走了。”
“一起去吧。”太子闻言连忙跟着起身。
崔明昊刚刚醒来,因为催吐伤了肠胃,并不敢吃饭,两人去的时候,他正捧着一杯水小口小口的酌饮。
对于昨晚的事儿,他并没有太多印象,大家都忙着谈天说笑,对于手边的烤肉,拿了就吃了,自然不会注意端烤肉给他的是谁。
太子有些扼腕:“真是可惜,你若是能想到有用的线索,说不定就能抓到凶手了。”
萧祁湛忽然抬头问他:“那你能不能想起来所吃的最后一块烤肉,是谁给你的?”
最后一块?
崔明昊蹙眉想了半天,犹豫着摇头道:“没有印象了,只记得是个声音十分清脆甜美的侍女。”
“你记得她的声音吗?”萧祁湛追问。
崔明昊有些不确定:“应该能吧。”
经过昨天痛苦的催吐,他现在整个人十分虚弱,昨日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所以并不十分确定。
太子郁闷的叹了口气,“声音这个东西是可以伪装的,即便是你认得她的声音,这次来了那么多侍女,要想找出这么一个人来,也很难。”
崔明昊有些颓然的垂下了肩膀。
萧祁湛忽然开口道:“先暂时不要声张,只对外说你能够认得出那个声音。”
崔明昊双眼一亮,“你是想......”
萧祁湛轻轻点头。
........
因着昨日的事情,永嘉帝,崔皇后等人昨夜都没有睡好,早起弯了些,便让人传了口谕出来,吩咐晌午自由活动,下午再正式开始秋猎。
崔首辅一大早便来了见了永嘉帝,报告了昨夜大理寺卿王大人审问的状况。
永嘉帝听了也有些吃惊:“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有?凶手竟如此狡猾?”
崔首辅神色凝重:“是啊,正因为如此,臣才深深的担忧,至今尚未得知凶手真正的目标到底是谁,实在让人不得不恐惧。”
“若凶手只想对臣一家进行打击报复还好,老臣担心的是他的目标是陛下,娘娘,”
说到此处,他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永嘉帝的神色,轻轻的吐出几个字:“亦或是太子!”
永嘉帝勃然变色,“崔爱卿这是想暗示什么?”
崔首辅眼眸低垂,面无表情的盯着地上的砖缝:“老臣并没有暗示什么,只是推测凶手可能的目标。”
“臣一家死不足惜,但若是凶手真正想对付的是陛下,娘娘或者太子,那便需要严加防范,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了。”
永嘉帝不耐烦的来回徘徊了数圈,才摆摆手:“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这件事朕会再详细安排。”
崔首辅恭敬的退了出去,到了外面,身子站直了,露出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然后神色木然的向着崔皇后住的院子去了。
他一离开,永嘉帝烦躁的在房内走了几个来回,才转身问问汪直:“你觉得崔首辅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汪直想了想,才道:“目前并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首辅大人所言只是猜测,尚需要验证。”
永嘉帝顿住脚步,神色复杂的喃喃道:“难道真的与睿王有关?”
汪直神色淡然的半垂着眼眸,如老僧入定般,仿佛并没有听到永嘉帝的自言自语。
崔皇后正神色焦灼的等着崔首辅来给她回信,虽然已经听了宫女打听回来的消息,但总归没有自己亲爹嘴里说出来的让人可信。
“我总觉得这件事与秦丽华母子脱不了干系,即便他们没有做,也定然在其中掺合了。”崔皇后愤愤的道。
崔首辅深以为然:“我观陛下的神色,怕是已经起了疑心,既然明昊已经受伤了,便不能白白受伤。”
“你且放心,为父定当小心谋划,借此机会将睿王拉下马来,即便不死,也得让他掉下一层皮,从此难与太子相抗衡!”
崔皇后惊喜过望:“那此事就全靠父亲了!”
.......
因为是自由活动,薛沐洵没有出去,用了早饭后,便在屋子里看书。
萧祁湛过来的时候,她正捧着一本兵策看得津津有味,杓兰在旁边也抱着一本书看得起劲。
屋子里的氛围安静而又美好。
“没想到如此枯燥的书,你也能看得津津有味。”萧祁湛走到她跟前,见她仍然没有发现,不由笑着摇摇头。
薛沐洵回过神来,丢下书问他:“崔公子如何了?”
见萧祁湛进来,轻手轻脚的拿了书准备离开的杓兰脚步顿了下,动作慢了下来。
“已经清醒过来了,不过身体尚虚弱,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萧祁湛坐了下来,拿起薛沐洵正在看得兵策翻了起来,随口答道:“不过,他说记得最后一个劝他吃肉的侍女的声音。”
“啪嗒!”
薛沐洵转头,见杓兰手上的书掉在了地上,见她转过头来,杓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时没有拿稳,倒把书掉地上了。”
说罢,吐了吐舌头,捡起书来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