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的是意外……”方未艾小声嘀咕，可下一秒，她又不甘心地抬起头，将那截坏导管亮给吴涵雪看，“你看，这个你又该怎么解释？你是第三个上台做气密性检查的人，除了你，不可能再有别人了！”
“呵呵，笑话，你拿这破东西就当证据了？别搞笑了！”吴涵雪抬起手掩住嘴唇，做了一个非常夸张的嘲笑动作。可就在她抬起手的那一刹，她那尖尖长长的、还镶了碎钻的假指甲，引起了方未艾的注意。
方未艾无言地抿起双唇，猛地抓住吴涵雪的手，在对方“你干什么啊？”的质问中，将吴涵雪的指甲摁在了导管的裂口上——弧度、大小、长短都完全吻合。
事实胜于雄辩。看见这一幕，吴涵雪自己也呆了，只能傻傻地站在那里。
马薇薇和王小雅看见这一幕，也都显露出惊讶的神色：“雪雪，这……真是你做的？”
“我！没！有！”吴涵雪气愤地跺了跺脚，然后伸手指向方未艾的鼻子，“你少乱讲！这肯定只是巧合！是你故意针对我！”
“你是不是还想说，是我诬陷你？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能知道你的指甲的形状，然后再分毫不差地掐断导管？”方未艾冷声反问，平时总是笑盈盈的少女，此时却是一脸严肃，面若寒霜，“吴涵雪，你别装了。宁老师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你要这么对他？”
“我……我说了我没有！”吴涵雪急了，眼看小店里的其他同学都好奇地望向这里，围观她们的争吵，吴涵雪立刻拉起方未艾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冲出店铺，走到一处僻静的小巷，然后才接着说下去，“我、我害他做什么？我……这可能只是个意外……”
“这么说来，你承认这是你做的了？”方未艾乜斜着眼瞧她。
吴涵雪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似乎还想辩驳，但她一低头又看见导管的断口，铁证如山，也只好不甘心地“嗯”了一声：“嗯……不过我真不知道。这就是个意外，肯定是放回导管的时候，指甲不小心划到的，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现在知道了，因为你的失误，造成实验出了事故，还连累宁老师被家长投诉，”艾艾抱起胳膊，没好气地说，“你还不赶紧去向宁老师道歉，还有跟校长说清真相，让他不要撤宁老师的职？”
“……”吴涵雪不吭声了，只是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平时那种女王一般的高傲姿态，此时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眼看吴涵雪不说话，倒换成方未艾急了：“喂，你说话啊，难道你想让宁老师帮你背黑锅吗？”
“我……我……”吴涵雪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你给我时间想一想，想想怎么说比较好……我明天去校长室。”
听见吴涵雪说要“自首”，方未艾总算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双手合十，轻声拍了一下：“太好了！这样宁老师就有救了！我就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明天一定要去说清楚哦！”
吴涵雪小声说了一句“知道了”。放下心来的方未艾，牵着姚妈的手，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小巷。想到她们努力调查出真相、还了宁老师一个清白，方未艾就觉得心里特别特别开心，连晚饭都多吃了一碗。
然而，她万万没不到的是，当她第二天一大早赶到教室的时候，却发现吴涵雪恢复了女王的气势，正在和“女王军团”的人有说有笑，丝毫没有昨天傍晚的那种愧疚表现。方未艾愣了愣，她来不及放下书包，就冲到吴涵雪的课桌旁，怔怔地问：“吴涵雪，你说好要去自首呢？”
“什么自首，你在说什么啊？神经。”吴涵雪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方未艾突然注意到，吴涵雪的假指甲已经被撤掉了，恢复了剪得平平的普通指甲。看见这一幕，霎时，方未艾什么都明白了：说什么给她一晚上的时间思考说辞，吴涵雪根本就是缓兵之计，她是回家卸掉假指甲，毁灭证据！
“你……你……”方未艾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你简直是个虚伪的小人！你这个害人精，知道错了竟然还这么做，你是想害得宁老师被撤职吗？”
“喂，你瞎说什么啊？指控可是要讲证据的，你再乱说，小心我告你诽谤。”吴涵雪眯起眼，竟然倒打一耙。
方未艾简直气得要吐血，她转头望向马薇薇和王小雅，气愤地说：“那你们呢？昨天你们明明看见的，她的指甲和导管上的裂口是一模……”
谁知道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马薇薇打断了：“方未艾，你不要瞎说，昨天一放学我们就出去看电影了，根本没看见你好吧？”
“对啊对啊！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方未艾你不要血口喷人。”王小雅也跟着点头。
怒火在胸腔里燃烧，方未艾忍不住抓住了吴涵雪的衣领，正当她要狠狠质问的时候，姚妈一把拉住了她：“艾艾，别冲动。”
“可是她们……”方未艾的声音都气得发抖了。
“我懂，但是她们是她们，你不能因为一时冲动，把自己降到她们那种格调，”姚妈平静地说，“谎言、暴力，都是最无耻、最没有格调的东西。”
听了姚妈的劝阻，方未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愤愤不平地丢开了手。下一秒，她以极度鄙夷的眼神瞥向吴涵雪，冷冷地说：“对，我才不会像你们那么LOW。”
然后，方未艾和姚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留下“女王军团”三人组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一堂课，方未艾上得极度纠结，讲台上的英语老师在说什么，她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得心不在焉的。下课铃声一响，她就直冲去了教师办公室，找到了宁然，将吴涵雪无意划破导管、害得实验出问题，而且还不敢承认的事情，说给了对方听。
一边听她的叙述，宁然一边不急不慢地用玻璃棒搅拌着烧杯里的液体。当方未艾气愤地说到“做错事还不敢承认，还连累其他人，简直太无耻了！”的时候，他将热腾腾香喷喷的咖啡递给方未艾，笑着说：“好啦，喝点儿咖啡，消消气。”
“可是宁老师你都不生气吗？”方未艾不解地问，“是她害得你被投诉啊！”
宁然轻轻一笑：“的确，实验的事情是一个导火索，但是被投诉的根源还在于，学生家长对我的教学能力的质疑。这一点，有没有吴涵雪都是一样的。而且实验课出现事故，这的确是我的责任，我没有在学生做好气密性监测之后，再检查一遍设备，这是我的疏漏。好啦，我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但你也不要耿耿于怀了，安心上课吧。”
听见他还在自我反省，方未艾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她一抬起眼，就瞥见宁然的右手上那显眼的丑陋疤痕，那是被浓硫酸泼到的印迹，也是他被学生牵连，却仍旧保护学生的证明。艾艾觉得心里头沉甸甸的：明明是这么好的老师，为什么还有家长，还有领导不能理解他……
看见她那哀伤的表情，也察觉到她盯着自己手背的视线，宁然笑着抬起手：“疤痕是男子汉的勋章，我觉得这个挺帅的。说起来，你觉得搞个图案怎么样？画个蟠龙上去，够不够霸气？”
一想到老师的手上画着一条霸气外露的飞龙，方未艾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老师你别说笑了，简直像是不良少年嘛！”
“不，你错了，其实我是本市最有名气的拳击手，外号——化学王！”一边发出夸张的声音，宁然还摆了个勾拳的POSE。
看见这一幕，方未艾的心情也变得明朗起来，她放下手里的烧杯，笑着说了一句“谢谢你的咖啡”，然后挥别了宁老师，快步走出办公室。谁知她刚一出门，就看见自己的好朋友们：思思、周嘉鸣、韩羽飞，还有姚妈，一起在门外等着她。
“咦？你们怎么在这里？”方未艾疑惑地眨了眨眼。
“小艾，我们听说你和吴涵雪又吵架了，就去问了姚妈，姚妈把事情都跟我们说了，”思思嘟起嘴，不满地说，“你一个人去找女王军团当然吃亏啦，怎么不喊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也好啊。”
“就是，小艾，你太不仗义了。”周嘉鸣也跟着点头。
“多个人多个办法，我们也都想帮宁老师。”韩羽飞温和地说。
听着朋友们的说辞，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在心底升起，方未艾扬起嘴角，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大家一起想办法！”
五个人转移阵地，走到了校园的一个小花园里。大家坐在青石小凳上，方未艾将刚才和宁然的对话复述给大家听，然后做出评价：“……宁老师人那么好，我们绝对不能让他被开除，我们要策划一个‘保卫老师大作战’！”
“好呀，开始作战！”思思笑眯眯地说，不过下一秒又因为思考而皱起眉头，“不过没想到老师还护着吴涵雪，一点儿都没有追究的意思嘛。现在没凭没证的，我们也没法去校长面前揭发真相，好难办啊。”
“我觉得韩羽飞昨天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家长投诉，那我们想办法，还是从家长入手。”周嘉鸣想了想说。
方未艾眼睛一亮，她瞥向身侧的姚妈：“有办法了！我让我妈写封信给校长，表达支持宁老师的意愿，然后大家请自己的爸爸妈妈回去签字，算联名上书好不好？”
韩羽飞笑着点了点头：“这个办法可行。只要班级上有半数的学生家长同意宁老师任教，那就算有个别人进行了投诉，校长也不会追究宁老师的责任的。”
“咦，可是小艾你的爸爸妈妈不是出差去了吗？”思思疑惑地问。
“咳咳，”方未艾佯装咳嗽，然后神秘兮兮地说，“山人自有妙计。”
初步的作战计划，很快就被确定下来。大家各自散伙回家，一到家姚妈连饭都来不及做，就在书房忙着写“致魏校长的一封信”。信上用为人父母的角度，讲述了她一开始对这位年轻教师的教学能力的疑惑，但紧接着，她笔锋一转，写到宁然辅导学生，受到学生拥戴的风趣的教学方式，以及为了保护学生受伤的事情。末了，姚妈在信上这么写：
“……人生中难免会遇到意外。这次实验偶然地出现了差错，但在危急关头，宁然老师对紧急事件的镇定处理，对学生的爱护，却让我这个做家长的，感到深深的欣慰。我相信，有这样的老师，我的孩子在校园里会受到良好的保护，也会学到更多美好的品质。”
方未艾是这封信的第一个读者，看完内容，她不禁冲妈妈竖起大拇指：“老妈，你真牛，写得好棒啊！看到这封信，我都感动了，我就不相信感动不了校长。”
“那是，你妈我当年可是语文课代表，写作文是全班第一。”姚妈自豪地挑了挑眉。
“噗，你就吹吧，”方未艾笑喷了，一点儿都不相信，“上次语文考试，60分的作文你就拿到38分，别人议论文举伟人的例子，都写比尔盖茨和乔布斯，你还在那边拼命说赖宁和王进喜，连老师都看不下去了，好吗？”
“那是我初来乍到没掌握要领，现在我可升级了知识储备，早就不是OUT星人啦！”姚妈淡定地一转身，进厨房忙活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作战计划开始了第二步行动，先由韩羽飞起头，这封“致魏校长的一封信”传阅了全班，大多数同学的家长都在信的下面进行了署名。统计到最后，全班42名同学，一共有35名同学的家长签字表示赞同。
“保卫老师大作战”的第三步，就是将这封信呈报校长。这次思思喊来自己舞蹈家的妈妈，由田妈妈面见校长，并将信递给了对方。
看完长信，魏校长当即表示：“学校极其重视家长们的意见，请各位家长不用担心，我们不但不会开除宁然老师，而且会对他进行表彰。”
听到这个消息，方未艾欢呼了起来，身体力行地表现出这个动作。思思脚尖点地，转了一个华丽丽的圈圈。姚妈扬起了嘴角，周嘉鸣竖起了大拇指，韩羽飞笑着点了点头。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少年少女们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了灿烂的笑意，像是暗夜里最明亮的星辰，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