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皎洁的月光把穿林而过,飞奔着的大猫那洁白的柔软毛发,镀上了一层银辉,映衬的似风吹过的雪白花絮,有休憩的野兽被树叶的飒飒声和瞬息之间的威压惊醒,警惕的睁开眼睛,四下巡视。
湫时耳朵竖起,眼里闪耀着琥珀在阳光底下那般绚烂的光,她四肢奔腾,迅疾的越过黑暗中延伸出的灌木、树丛,把身后挂着红沉灯笼的船舶远远撇开。
湫时回头,那死气沉沉地,漂浮在漆黑江面上,挂了东郡商船旗标的大船,已经变成了一个暗红色的小点。
洛樱没有追上来,湫时松了口气。
余光里那原本蓬松柔软的,因为奔跑的动作而蜷曲摇晃的三条尾巴,也有两条,随着她的奔跑,慢慢的在夜风中变得虚实不明,像逐渐散开的星辰。她身后奔走的轨迹里,有一条漂浮着,缓慢变淡的淡蓝色清辉。
芷渊伏在她宽阔柔软的脊背上,肩胛处插着一把短匕,深可入骨,只余镶嵌着宝蓝宝石的刀柄留在体外,暴露在烈烈的寒风中。湫时感觉得到他温热的血液,滴落下来,渗透进她柔软的毛发里。
“芷渊……”湫时有些哽咽,哑着嗓子唤他,“不要睡……”
“……”芷渊听到声音,过了片刻,才无力的抬眼看她有着蓬松毛发的猫脑袋,然后缓慢的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粉嫩的耳朵,“我还好……”
再快些,马上就要到山州了。湫时咬着牙,在地势复杂的山林里飞跃奔腾,只不过瞬息之间,便在空中留下了将近数百米的淡蓝色轨迹。
苏江宁的匕首上抹了毒,湫时捏着拳头,尽全力散了真元,突破魂毒对术法的封印变回原身时,那泛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扎入了芷渊的身体。
以他的身手,明明可以躲开,可若是他躲开,那锋锐的匕首就要扎在躺在地上的湫时身上。他习惯了疼痛,所以还是他来吧。
他面不改色,目光沉静的看着她,直到看到湫时突然悬空,全身有耀眼的金光迸发,然后巨大的银猫落在甲板上,伸出了锋利尖锐的爪子挥向苏江宁时,眼里才有了短暂的惊异。
原来湫时真的是猫。
他眼前黑晕,脊背处有钻心的疼痛蔓延开来,可他甚至有些欣慰,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是山林里的气息清爽,夜风太凉,得以让他再有片刻的清醒。
“湫时……”芷渊俯在她宽阔舒适的背脊上,脸埋入她蓬松柔软的毛发里,轻轻开口,似梦呓般,“我在棠华坞时见过你,你在树上。”
“……”湫时想起那夜他深沉似古潭的清亮眼眸,莫名有些难过,想接他的话,引导他说些什么,不要睡着,可心里斟酌半天,像被东西堵住了喉咙,反而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有三条尾巴。”芷渊絮絮叨叨,身体宛如沉在水里的一块重石,意识却很清醒。在湫时看来却如同一个醉酒的人,一点不似往日看他那般克制冷漠。
湫时耳边的白毛被风吹动,她可以感觉到,身后的两条尾巴在逐渐消失。
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快了,快到山州了,再坚持一下。
她身后那似星辰的淡蓝色清辉慢慢变淡,直到消失。
原本就像虚影的两条尾巴,随着那变淡的清辉,彻底消失不见。
湫时似耗光所有气力,脚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有白色的光点漂浮,掩盖了她的身形,待光点散去,湫时已不再是巨大的银猫,而是又变成了那一袭白袍,伶俐精致的姑娘,安静地伏在青石上,身周有流动的莹润白光,她轻轻地阖着眼,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芷渊跌落在山林里密布的草叶上,他缓缓爬了起来,拍落了袖角沾染上的尘叶,步伐坚定的走向湫时。
他俯身,动作轻柔的揽住她单薄的脊背,稍一用力,便抱起了她。
真轻。
他抬头看了眼挂在天边的月亮,离山州不远了。
借着月亮的清辉,芷渊踩着青苔,山石,扑簌的尘叶,缓慢前行。
山风清凉,怀中人有轻微的呼吸声,似羽毛一样,挠过他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