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流霞飞舞,一转眼几日又过去了,今日十三。已然与平日无恙,农人开始忙着通水,商人开始通货,倒是街边还有不少的杂耍艺人,抄着丈长的鞭子狠命地抽斗大的陀螺,筷子尖上顶着几碗水,还能跑着绕全场。城墙上的兵,桩似的扎在那点地方,枪上的红缨比上流霞也不差一分。雪是没了,还有些许寒意也只能从咳嗽的老头那里感知,东边吹来的风带些湿润,煎熬了一个冬天的干枯皮质得到了救赎,一把老骨头了,难得出门,赶着春潮之前,趁着没痛风之前,带着家里的娃娃出门逛逛。小孩子得了今年的岁钱,按耐不住的已经买了糖画,一文钱一个。
“看看咯,大鲤鱼要游走咯…”那小老头端着一个结满糖垢的勺子,巧手一抖便有了一个头大腰圆的胖鱼,小孩子看了嘴馋,画仙看了眼馋。小娃娃也不怕怪罪,狡猾的舔了个遍,见没人起兴,便不再护食,大大方方牵了大人的手,哧溜溜的吃起来…也就白龙郡还有这样的光景了,外头…饭也吃不上。白龙郡如今大米也不多,只是混些豆子,一日三餐仅吃一餐的粥。白龙郡比较特殊,说是郡城倒不如说要塞。它实在太小了,城内不能屯田,连区区三十万人也略显拥挤,不过城外的土地倒是广阔,向鹰玄虽然草包,但也怕饿。
有些郡民自发的到火烧山上垦荒,八百里蟒山,大火烧去了一百里,低处种田,往上种大豆,再上只能种果树和茶树了。懂得打猎的人也背上了夹子和弓箭。药农跟着进山了,病怕了!弄些药材的老根,多少种一点,能活谁都不想死。
看到这一幕,多少还是有些动容。白龙会的整顿看来刻不容缓。白世恭在西门歇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缓过来,提着脚步缓缓的往将军殿走去,不时扶一下桅杆,甲士们最多扶他走十步路,便不能往前了,他们有自己的岗位,出军营又是半个时辰。到辕门,来了两个小厮架起他,助他走向将军殿,旁人带着敬意,让出一条路,包子铺的老板送了两个包子,端了一碗热豆浆,大家都是一言不发,大家都知道他现在很累。往日神采奕奕的人,今日显得虚弱极了,泛白的嘴唇抽着冷气,眉眼低垂,几乎是找不到路,脚步虚浮,完全看不出他平日是一个筋斗便能到天边的人。大家也知道,他要回家,白龙郡的主母还在等着他。无数双带些敬意的目光总算给了他一丝慰藉,他撑开喉咙:“谢谢大家。”
郡民纷纷低下头,这一整个大家,只靠他一人撑着,他还要向这些拖累们道谢…谁都承受不起。只是小厮的脚步加快了些,道旁的人家都上了灯火,一家的灯暗,没关系,一条街的灯足够亮了,地砖不平,好几次都让他脚下一软,可是他还是坚持下来了,没人想要去背他,因为他的性子大家都很了解,郡城没有一个人不清楚。
将军殿就在眼前了,郡民不能再往前,一碗豆浆下去,白世恭有了点力气,对小厮点了点头,扶着雕栏步上阶梯。殿门没关,南珠提着灯油正在上灯,听见脚步居然没察觉是白世恭,但心里有种预感,是她的阿浔,暮然回首,灯油也倒了,人也愣住了,这…是他?是他!白世恭扑了上来,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回到了身边。
“怎么啦,浑身脏死了。”南珠抱着他的腰身说不出的心安。用手梳着他打结的头发:“搞得这么狼狈,那个看见了不嫌?”
白世恭也不语。直到身上有了些温度,衣服上的酸气冲到了鼻子,他才推开南珠:“我还是先洗洗吧。”
“是该洗洗了,不过你好像忘了一件事…”说罢贴身上前吻住白世恭的嘴,小舌头细细的替他抚平已经风干的唇皮,温热的双手捧着他的脸颊,拇指温存的安抚他。白世恭眼底有点湿,正准备推开她,毕竟他身上味道的确不好闻。南珠却睁开眼,瞪了他一眼,明显是威胁。白世恭有些动情,但是浑身困乏的厉害,南珠边吻边替他解开腰带,他腿一软差点跪下了。温存停了。
“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吃了,心虚地腿软?”南珠褪下他的外衣还嫌弃地扇了扇鼻子:“好大一股韭菜包子味…”
白世恭默默收回正要发誓地手,南珠看在眼里:“看你这胆子,怎么也不敢偷女人,毕竟我母老虎是吃荤的。先喝点汤暖暖,让咏薇打些水到浴房里。”
白世恭心里热热的。作势要接过南珠端过来的参汤。
“便宜你了,这汤是咏薇从人家里买了只老母鸡炖了两个时辰给我补身体的。人参倒是别人孝敬你的…放心我给钱了,不会让人吃亏。”南珠喂给他。
“咏薇和墨莲…”
“咳咳,请注意,母老虎还在这,不许你提别的女人。”南珠把汤匙扔回碗里:“快喝,喝完洗洗,脏的跟什么似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白世恭只喝了几口,吃了几块肉,有了力气,开始解衣沐浴。南珠也不说什么,把剩下的汤喝了,关好门。
适时侧门传来咏薇的声音:“夫人,水来了。”
白世恭衣服脱到一半,看看南珠,又朝门外看了一眼,捡起衣服又开始穿。
“又不是没看过,慌什么,那么臭谁又不会吃了你。”
“不成。”白世恭很惜命:“你放外边吧,我来提。”
“还是叫人送进来吧,怪累得。”咏薇知道白世恭在乎南珠的感受,自己也着实不想介入他们,这里足足五桶水,也要一番力气的,白世恭的情况她在路上已经听说了,还是让人送进去罢。
南珠自发的回避了外男,咏薇也知趣的没进来。三个伙夫,后头那个还提了一盒子香料。伙夫也懂礼的很,只是低头干活。前后没过一盏茶时间。白世恭如意洗上了热水澡,脸色终于好了。去而复返的南珠提了一盏灯过来,在白世恭身上打量。胸膛上还有几道鞭痕,肋间有一个烙印,最重的在肩上,一对琵琶骨显然遭受了折磨…一时间手掌不住灯,黑暗中白世恭感觉她哭了,泪珠滴到浴桶中,泪珠纷纷扬扬洒在他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