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微微垂下头,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是。”而心下,却也忍不住惊讶于皇上突然间的和蔼。
至自己姑姑那件事以后,皇上对于苏家可谓怨念颇深。苏瑾虽怨过,但在事后,却也挑不出皇上的错处来。毕竟,试问自己若是她遇到同样的事情,她也许同样做不到理智对待。
更何况,怡妃和太后,皆是皇上最亲最爱的人,皇上若说他现在依旧放不下心中的愤恨,她亦是无话反驳。
院中,两人静默无声。皇上盯着苏瑾,两眼直视着苏瑾,心中犹在思虑着,若是瑜儿日后真的成为了一代君王。而她,是否能成为那个让天下诚服的贤良皇后。
他抿唇,直至苏瑾的心里都有了些微的尴尬之后,皇上这才启唇,问道,“朕,先是杀了你姑姑,接着又处置了苏家众多的人,你可是怨过?”
苏瑾一愣,万万没想到皇上会如此直截了当的问出这样的话来。她蹙起眉头,心中一边思虑着皇上问这句话的目的一边想着该如何回答。
如果说,她说不怨,皇上必然是不会信的。哪怕自己和姑姑的感情并不像还在豫州时那般好,但毕竟也是自己的姑姑。再者,苏家上下数百条人命,说死便死了。绕是皇上最终慈悲的留下来他们这些人,但若非太后遗言,她苏瑾的人头,怕是早就已经落地了。
几番思考过后,苏瑾抿唇,低声道,“怨过。”
话落,反倒轮到皇上惊讶了。他还以为,苏瑾的回答会是不怨,不曾想她竟是老实回答了。
苏瑾想了想,继续道,“妾身若是说不曾怨过,想来父皇也是不信。但是,妾身如今却是不敢再怨了。”
“哦?”皇上蹙眉,问道,“为何?”
“因为,妾身自问自己若是遇到同样的事情,许是做的还不如父皇。这种深仇大恨,若非明君,又岂是旁人所能忍受的来的?”
这句话,颇为恭维的意思,不过对于皇上而言,却是极为受用。他本就顾虑苏瑾心中是否有异心,但见她如此一心一意的对待南宫瑜,且似乎又很是明事理。心中顿时一阵释然,他想:也许,苏瑾真和媚儿有所不同也说不定。
他抬起眼皮,看着天蓝色的天空,幽幽说道,“你可知,为何朕能在突然之间接受你?”
苏瑾抬眼,看着皇上的侧脸道,“妾身不明白。”
皇上扬唇,眸光然然,“在遇到怡妃之前,朕以为,朕这一生的挚爱便是余妃。余妃死后,朕一度以为天都要塌了,所有人都以为,朕会在这等打击之下,一蹶不振。可是,朕却在五天之后,成功的走出了伤痛。听到这边,你是否会觉得朕有点薄情?”
苏瑾拧起眉头,不敢做任何的评价。自古帝王薄情者甚多,但依照历史而言,皇上已然很是重情,虽然这种所谓的重情似乎看起来很是廉价,但,她如何能对一个帝王评头论足?
见苏瑾没有说话,皇上无奈一笑,继续道,“若非遇到怡妃,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有一天朕也会爱一个人爱的如此深刻。她明媚,纯真,善良,初初见到她时,朕就觉得,她如同一缕阳光,温暖了朕的心。”
说到此处时,皇上的眼眸变得越发的温柔。苏瑾看的出来,皇上眼底流露出的感情是真心实意的,至少,在怡妃一事上面,皇上一直都是表现的极为思念,爱慕。
“可是,朕的爱似乎还远远不够,那些日子里,朕病倒在床,却在日日夜夜里,都能看到怡妃的身影。她一如既往,美好的让人沉醉。就像她所酿造的桃花酿一般,初饮时并没有多特别,但过后却唇齿留香。但这般美好的怡妃,在梦中,狠狠训斥了朕。”说着,皇上转头看向了苏瑾,“怡妃,似乎知道你的存在,她……希望朕成全你和瑜儿。”
苏瑾张了张嘴巴,惊的合不拢嘴。皇上这句话的意思是——怡妃泉下有知,托梦于皇上,希望自己能成为南宫瑜的王妃?
咳……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怪异。且不说怡妃从未见过她,就说这死后托梦,实在无法让人相信。
皇上怅然一笑,复又说道,“醒来之时,朕第一时间也是觉得荒谬。可是,每每梦中见到怡妃时,又是那么的真实。久了之后,朕甚至开始害怕,若是朕有一天老去,在泉下见到怡妃时,因为没有答应她,她便不理会朕了,朕……又当怎么办?”
苏瑾微微怔愣,依旧没有说话。在此之前,她同南宫瑜一般,一度以为皇上对怡妃的爱并没有那样的深切。至少,在从战场上回来之后,得知怡妃死讯的皇上尽管下令彻查,但始终没有加大力度的去查。
哪怕他心里一度以为怡妃的死和右丞相以及德妃有关,他亦是因为右丞相手中握有兵权,是以在关键时候停了下来。若非如此,姑姑也不会能顺利隐瞒了这么久,直至自己发现端倪之后,皇上这才为冯家翻了案。
可是现在,皇上面色上所流露的,以及现如今所做的,又何尝不是对怡妃的补偿和交代。尽管,这补偿和交代来的着实有些晚了……
而且,面对自己,皇上竟是可以放下一切都私怨,重新接受自己。这对于皇上而言,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好一会儿,苏瑾垂下眼睑,低低说道,“妾身与璟王爷有着多年的感情。”
皇上一顿,抿唇蹙起了眉头。
“妾身与璟王爷的感情亦是深厚。而且,璟王爷曾数次救过妾身的命,于妾身而言,璟王爷早已经是妾身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苏瑾清浅一笑,继续道,“妾身希望父皇放心,妾身愿一辈子守护着璟王爷,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说罢,苏瑾蓦然跪了下来。
皇上一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院中,和风絮絮。皇上盯着苏瑾看了有半天后,嘴角边终是挂起了一丝笑。
“那朕,自然也只能信你这个儿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