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垂眸,仔细斟酌了一番说道,“那李公公前来传旨的时候,拉着阿爹在一旁偷偷说了好久的话。过后,阿爹面色有些不好,还将各个商铺的事情移交到了叔父手里,说是往后的事情,怕是都要麻烦叔父了。”
闻言,何老先生来到石椅前坐下,自行斟了一杯茶,“那看来是有重要的事情了。”他吹了吹茶,品茗了一口,继续说道,“苏瑜这次,也要跟着一同进京吧?”
“恩,他同是我苏家人,理应一起。”
何老前辈又点了下头,却是没有再说话了。苏瑾揪着手里的绣帕,突然间,她猛地就跪在了何老前辈的面前。
何坤吓了一跳,连忙扶着她问道,“苏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苏瑾弯下腰,连连磕了几个头,把一旁的春雪也弄懵了。“何老先生,”苏瑾抬起头时,额上已然红了一遍。“虽然你教我医术时,从未说过我是您的徒儿。但我既然已经跟从你学习,那心底必然是要把您视为师父的。”
何坤皱眉,两手僵在半空。
“我教你医术,是因为我答应了苏瑜。”
“我知道,可是我心底确实是将您视为师父。此番进京,我希望您跟着我一同去。”苏瑾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医书,递到了何坤的面前。何坤看了眼书名,又愣了一下。
“这书,是苏瑜给你的吧?”他沉声看着苏瑾,面色沉重。
苏瑾有些讶异,她没想到,何老前辈竟然知道这书是苏瑜的?回想何坤从不下山,可苏瑜出马,没过几天,何坤便下山了。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看来,你在他的心里很重要啊……”何坤从她手里拿过医书,不由得想起了苏瑜请他下山的事情。其实,在那之前,他原本是不愿意下山的。他离开京都,来到清源山,就是因为烦透了京州的那些龌龊事。而且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一个真相却是不得而知,于是便辞官到了这个地方。
可是,苏瑜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山上跑。他笑称,他这是三顾茅庐,必定要将他请下山。于是,何坤被他弄烦了,就弄来了一碗水,往里面加了一点东西,跟他说,如果他愿意将那碗水喝下去,他就跟他下山。
当时,苏瑜只是皱了下眉头,就毫不犹豫的将那一整晚水都喝了下去。当晚,苏瑜倒下了,全身长满了红点子。
他气急,问他不怕水里是毒吗?
苏瑜虚弱的笑了一声,说道,“何老前辈乃是医者,不会毒死我,我顶多就半死不活。”
何坤当即被气的半死,可是,苏瑜已经喝下,他无论如何都很难再拒绝了。不过,让何坤真正愿意下山的却是因为他在苏瑜身上无意间发现的一块玉佩。
如若不是上面刻着一个“萱”字,何坤想,自己怕是又要想着办法耍无赖吧?后来,他又让苏瑜答应他三件事作为筹码,这才下了山。
思绪收回,他看了一眼还怔怔跪着的苏瑾,再次伸出手,将她扶了起来。
“何老先生……”苏瑾低低唤了一声,着实摸不清何坤现在的想法。只见何坤将书重新塞回苏瑾手里,淡淡说道,“他既然把书送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你得好好保管着。这回生天方虽是一本绝世好书,可我并不想要。”
“……”
“现在,告诉我你为何要我和你一同去京州?”
苏瑾抿唇,问道,“直到今日,何老先生难道就不想知道当年怡妃是怎么死的吗?在您看来,怡妃乃至整个冯家真的是罪臣吗?”
何坤一惊,瞪着苏瑾厉声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苏瑾莞尔,眉头微微低下。“早些时候,我本想着进京的时候拜见京州圣医,顺利的话,我希望借着皇后的名头成为他门下徒儿。可是,自从和您在一起接触多了,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她顿了顿,引得何坤发问,“发现了一件什么事?”
“您当年来到豫州城时,都说是因为京州有了圣医唐盛,所以您觉得您已经不需要再留在京州,自此也就隐退在这清源山内。世人也都以为您隐退,是因为您觉得自己不如唐盛。”
何坤轻轻哼了一声,脸色越发不好。“不然依你所见,我是因为什么?”
苏瑾转身,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他缓缓说道,“您和唐盛当年一同被圣上看中时,您是极为不服气他人说您不如唐盛的。当然,您也可以说这是年轻气盛。可是……”她勾唇,折断了面前的一根柳条,“若不是因为冯家的案子一直没有任何进展,而您在京州处处遭人排挤,我想您也不会这么快的就隐退到这豫州城的清源山里吧?”
青石上,她聘婷站在面前,明明是小孩的模样,却让何坤有了一丝的恍惚和错觉。
“何老先生,怡妃当年对您可是有救命之恩,您当真就不想报答她,为她还有整个冯家沉冤昭雪吗?”
何坤眼神微眯,双眼冷冷的盯着苏瑾。面前这个看似只有九岁的小姑娘,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威胁。苏瑜那样看重她,若是她日后能甘愿跟了苏瑜,那想必是最好的,若是不能……
该杀!
苏瑾转眸,迎上何坤那冰冷的眼神,却是没有丝毫的畏惧。
“何老先生,我今日这般说,并不是想与您为敌。相反的,我希望我们能更亲近一些,一来,我真的很仰慕您;二来,我希望日后在京州,您能助我一臂之力。”
何坤从未想过,一个年龄不大的姑娘,在他面前说这些话的时候能如此的淡定自若。她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似乎都是仔细斟酌过的。
只是,那样子实在不像是个才刚刚九岁的小姑娘。
离开清水涧后,苏瑾的心狂跳不已。今日的她,完全是在下一个很大的赌局,她本就不太了解何坤,可她今日,却是没有继续掩饰自己。
九岁芳龄,心思之沉,恐怕何坤要怀疑了吧?
她苦笑一声,暗自庆幸何坤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只不过,自己也必须答应他一个请求。还好,并不吃亏,她在京州,实在是太需要何坤的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