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考场中不时有考生选择了交卷。
七妙站在讲台中央,铜铃般的眼睛瞪着整个考场,看似是在巡视,实则他的目光只注视着第一排最右边的陈玄。
关于昨天考试之中陈玄的离奇表现他亦有所耳闻,今天作为监考,他也亲眼见证了这么一出让人匪夷所思但又似乎理所当然的古怪现实。
考试还剩半小时,教室里的考生走了一半,而这剩余的一半人中有大多数人已经停止了答题,他们选择不交卷并不是为了继续答题,而是出于同一个心照不宣的目的。
他们此刻仍旧呆坐在位置上,呼吸随着雨水穿林打叶落在玻璃上的“啪嗒”声而起伏着,目光中汇集着绝不善意的光芒,审视着、怀疑着,似乎想要从那个正埋首答题的严肃男人体内压榨出什么小来。
不光是他们,外面走廊上也有交了卷的考生徘徊着,伸长了脖子想要窥视这间教室中的一二。不过经过昨天的骚乱,今天监考的师长们早就有了应对。
一个阴沉着脸的中年男人,双手环抱于胸前,如同一个煞星般站在了教室外的走廊中,双眼如出鞘利剑般闪着寒芒,令人见之胆寒。原本还想要看热闹的年轻修行者们一看到他,顿时噤若寒蝉,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那是东离宗的赵鑫祥,赵长老。
东离宗弟子陈凯豪昨天在考场上意外失利,大出洋相的事情众人皆有所耳闻,更有小道消息说似乎昨天考完后陈凯豪便不知所踪,据说是自觉愧对师门,并且已经自暴自弃地自行离开了海州市。昨夜这位赵长老在海州大酒店遍寻门下弟子陈凯豪不着,大为光火,在酒店走廊上放声大骂的事情众人自然是知道的,看情形他此刻还在气头上,还是不要去触他霉头了……
……
顾之鱼眉心紧蹙,对着最后两道完全不知所云的大题无奈地叹了口气,确定了这不是自己能够解答的难题后,她翻过卷子,将已经做完的试题仔细复查了两遍,放下了笔。
复查过两遍,眼看已经没有什么好再复查的了,不过时间还有半小时,顾之鱼便开始了第三次复查——她要坐陈玄的车回去,而根据昨天陈玄的表现来说,他应该会直到考试结束的那一刻才选择交卷吧?
所以提前交卷也没用,还不是要等他?于是顾之鱼不急不忙地又翻过了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了这次复查,漫不经心之下,心思自然是恍惚起来。
她有时候微微抬起脸来,会看到窗外走廊中那如同一尊杀神般站着的赵师伯。
聪明如她,自然知道赵师伯为何会站在那里。
“噗——”
不知怎么地,想到赵师伯站在那里的原因,顾之鱼就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顾之鱼顿时惊醒,清丽的脸庞顿时一沉,红唇紧抿,心中便嗔怒起来,随即她又暗怪自己为何要怒,应该表现得不屑一顾才是。
——如同一个神经病。
最后她给自己下了如此一个结论,垂头丧气地趴在了桌上,偏着头看向窗外。
这一看不要紧,居然看到了大师伯南宫恨那张严肃的脸。
见鬼了……
顾之鱼吓得不轻,立马惊坐而起,颤颤巍巍地偷眼去瞧大师伯,发觉大师伯正盯着自己,不禁心中一跳。
——大师伯是……特意过来,找我的?
为什么大师伯会来找我?难道……是她知道了我和陈玄的事情……
顾之鱼面色惨白,想着自己和陈玄的那档子事在修行界的网站上传得风风雨雨,大师伯想必是知道了的……
完了……完了……
不光如此,顾之鱼想着自己道心被血魔印污染的事情,眼前不禁一片漆黑,要是好死不死这时候发作,当着这位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大师伯的面,不知道会不会被盛怒的南宫恨将自己这个缥缈宫之耻当场毙于剑下?
看着窗外一直盯着自己的南宫恨,顾之鱼犹豫再三,想着此刻道心尚且安稳,可不知道那定时炸弹般的血魔印何时会发作,拖得时间越长对自己越不利,于是银牙一咬,眼睛一闭,她选择了交卷。
离开教室前,她瞄了后排的黄子衿一眼,那个娇俏的少女正皱着好看的眉眼,神情专注地与考题做着最后的斗争。
“哎……”顾之鱼叹了口气,走出教室,果不其然,南宫恨见她出来,便迎了上来。
“见过大师伯……”顾之鱼低着头,嗫嚅一声,等待着大师伯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
“辛苦你了。”
“啊?”
南宫恨摸了摸顾之鱼的脑袋,低声道:“师伯知道,你这段时间受了不少委屈。”
“啊?”
“当初是我不好,被一时怒火冲昏了头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折损了玉虚派……”南宫恨声音小了许多,“那竹叶青亲自出面对我兴师问罪,我代表着缥缈宫的脸面,自然是不好放下身段对他低声下气的,便只能应了他的无理要求,让你出面与那陈玄和黄子衿住在一起,帮忙照看黄子衿……”
“哦……”
“师伯知道你很委屈。”南宫恨又道,“本命飞剑被夺,此仇不共戴天!而在这种情形下,还要你委曲求全,与他虚与委蛇,师伯每每想来,都觉得愧对于你。”
顾之鱼眉毛皱了皱,若有所思地小声问道:“师伯您……怎么忽然来了?我听二师姐说您这些日子都在缥缈宫中?”
“考试是由我组织的,我自然要来。”南宫恨道,“这些日子是在缥缈宫中,嗯,闭关修行了一些时日。”
“原来如此。”顾之鱼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大师伯生性严肃,平日里对于新鲜生物不怎么在意,似乎是很少上网的……
那这些日子以来,在网络论坛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事儿,看来师伯还不知道啊……
太好了!
顾之鱼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忙道:“师侄不委屈!不委屈!只要能……能……”
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初南宫恨吩咐过自己所做的一些事,顾之鱼道:“答应玉虚派照顾黄师妹只是表象,师伯所吩咐之事时刻不敢忘却!只要能找出那陈玄的身份背景,师侄万死不辞,受些委屈又如何!”
“对,正要问你这事。”南宫恨点头道:“那陈玄的来历,你可有所查获?”
“还没……”
“……”南宫恨顿了顿,道:“此人生性多疑,狡猾至极,果然是滴水不漏!不过狐狸尾巴终究藏不住,你也不用心急,慢慢来……他身上古怪的事情太多,事出有异必有妖!我不信他只是一介散修,他背后必然有所图谋!而且图谋不小!”
说话间,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南宫恨拍了拍顾之鱼肩膀,道:“你千万小心,师伯先走了。”
顾之鱼点了点头,看着南宫恨离开的背影,脚下忽地一软,倒退两步,却被一个软软的身子从背后抱住。
“你!”黄子衿从背后探出小脑袋,紧张地小声说道:“怎么虚弱无力的?难道……发作了?”
“嘘!”顾之鱼一惊,眼看黄子衿小嘴一张,就要大声呼喊陈玄,当即捂住这位姑奶奶的嘴巴,急道:“我没事!别引那头狼过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去,正好看到陈玄收拾好了纸笔,正从教室中缓缓走出。
还好没被他看到……要是被陈玄也误会了自己血魔印发作,来个当场热吻除魔的惊人操作,怕是论坛上又要炸开锅了!
顾之鱼不敢细想,正后怕间,忽见不远处那尊杀神般的雕像居然大踏步走向了陈玄!
“那是……陈凯豪的师叔吧?”黄子衿眉头一挑,认出了赵鑫祥,急道:“糟了,刚才就看到他在那边站了好久,果然是为了陈凯豪的事情来找陈玄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