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走南闯北大半辈子,还从没有过被人半夜拿把枪顶着脑门的可怕经历。
房门未关严实,半掩的门扉之外,海浪拍着船舷的轰隆声、风雨击打在甲板上的哗啦声传来,为这个离奇的夜晚平添了三分诡异。
船长先生在一旁偷偷看了一眼老张,眼神中既有抱歉也有无奈,老张看到了那眼神,心中恼恨不已,也顿时明白过来就是自己这好友引着这贼人来的。
“这是我老板。”船长先生低声说道,“老张,你就按实说吧,老板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还不会怎么样?都已经拿枪顶着我脑门子了……
额头上枪口冰冷的温度传来,老张颤抖着看了一眼持枪的那个年轻男人,张嘴说道:“那个血红色的海域……”
……
老张的那艘船在一周前从外海运货回来,外海之上的雷暴天气比海州市的这场大雨要来得提前几天。可能就是因为雷暴的影响,老张船上的仪表在某一刻忽然失灵了,整船人被风暴裹挟着,在志虚海域外沿飘荡了两天,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第二天的夜里,正惶惶然不知所措之际,老张忽然发觉暴雨骤然停止了,船上众人出舱查看,惊讶地发觉四周茫茫然一片大雾。雷达、GPS定位系统甚至最原始的指南针依旧全部失灵,众人也不知道这儿到底是哪里。
等到天光微亮,负责放哨了望的水手忽然在高台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船上众人听到声响,冲出船舱查看的时候,那片浓雾之中袭来一阵腥膻的血味,众人骇然停下脚步,这才发觉那片白色浓雾已然变了颜色,猩红的血雾夹杂其中,带着不祥的气息。
再往前行了半里路,天光已然亮了起来,船上众人眼见着血雾越来越浓,心中也越发惊慌。直至有人吼道:“海水!海水都变成血了!”
老张从船首上往前看去,脸色早已惨白。
前方,茫然无际的大海再也不复往日的蓝色,而是一汪恐怖的血色海洋!
弥漫着血雾的血色汪洋前方,隐约可以看见矗立着的一座大山。那座大山峰峦叠嶂,一眼望去,似乎有百十来座高低不平的山头。
轮船失去了动力,被血水催动着就要向那座山行去。船上众人如在梦中,呆呆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眼看着大山越来越近,一阵缥缈的歌声忽然传来。
歌声婉转却又庄严,应该是个年轻女子在唱。
伴着那虚渺至极的歌声,一阵狂风而起,天旋地转之间,老张睁眼再看,发觉血色海域和海上的那座大山都不见了,轮船已然又处于雷霆暴雨的海面之上,先前的所见所闻真的如同一场梦幻一般。
轮船上的仪表在此刻也神奇地恢复了工作,老张查看坐标,发觉轮船竟是已经来到了海州市港口附近!
回首望去,船上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可怕的梦。
……
陈玄驾着小白,行驶在回去的路上。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唯有一路风雨相随。
想着老张说的那些话,陈玄微微感到有些遗憾。
可惜,船上的仪表失灵了,无法定位那片血色海域的位置。
血色海域,海上仙山,山中女子的歌声……
“萝卜萝卜地……”这是老张凭着那晚的回忆哼出来的曲调歌词,陈玄皱眉哼了片刻,“萝卜萝卜地,苦瓜苦瓜地……小白,上网查查有没有类似的歌词?”
“查过了,没有。”小白如是回答道。
陈玄点了点头,这歌词不伦不类,若说是什么暗号似乎又不像。实在不理解是什么意思,只得先放在一旁。
玄色追击老印去往了志虚海深处,从此再无音讯。以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推论,那片血色海域无疑是老印的化血魔功所致,唱出这首歌的女子应当便是天佛女玄色无疑了。
不过,那座海中的大山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色是被印晓宏困于那座山中了?
“老印,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陈玄望着被暴风雨笼罩的苍茫大海,眼神有些凝重。
……
海州市北,临江的盘山公路上。
四辆超跑停靠在路边,秦书恒、陈凯豪、李伟豪和陈昊四人枯等了一夜,也没有等来那白色幽灵似的赛欧汽车。
秦书恒想着黄子衿可能还会路径这里,于是便邀了三人在此处守株待兔。
只要能见到黄子衿,不管是当面道歉,还是用其他方法引起对方的注意力,都比什么都不做要来得好吧?
眼见天都快亮了,秦书恒无奈地叹了口气,按下对讲机按钮:“咱们撤吧,估计她不会来了。”
李伟豪和陈昊附和了一声,三辆跑车发动,唯独陈凯豪的那辆车没有动静。
“凯豪?”秦书恒疑惑地看着陈凯豪的车,因为下雨的关系,有些看不清楚那边车窗内的情形。不过此刻陈凯豪正挥着手,动作颇大,似乎有些激动。
“他怎么了?”李伟豪有些疑惑地问道。
陈昊离得最近,此刻声音迟疑地说道:“我听到……凯豪在大叫,好像不太对劲?”
大叫?秦书恒愣了愣,陈凯豪乃是修行大派东离宗的弟子,修为远超自己,从认识开始,陈凯豪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沉着冷静,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感觉到事态不对,三人下了车,走向了陈凯豪。
“闭嘴——”
“我要怎么做不需要你多嘴——”
“赶紧消失——”
“什么?你要我——”
“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最后这句话几乎是用嘶吼的声音发出,语音伴着真元,回荡在盘山公路之上,声震四野,音波传递开去,将山道上的泥石震得滚滚而下,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看着这一幕画面,秦书恒三人倒吸一口凉气。陈凯豪突然发声,这一声怒吼中的真元之力恐怖异常,竟是连山都在颤抖。
前几日陈凯豪说自己是五行初境的时候,三人就已经吃了一惊,此刻看来,陈凯豪似乎又有突破,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是随意一喝,竟能让山川生出感应,他说不定已经修行至了五行圆满之境了!
陈凯豪明显在气头上,李伟豪和陈昊两人有些畏缩不前,将目光投向秦书恒。
秦书恒无奈走上前去,犹豫片刻,还是拉开了车门。
“凯豪,你……”
车门开时,陈凯豪正低着头。当秦书恒发问之时,他抬起了头,笑道:“没事,家族里的生意有些问题,我对那些犯了错误的职业经理人发了一通火,让书恒见笑了。”
秦书恒松了口气,安慰道:“那些凡人太过愚蠢,犯些错误也是正常,你不要太过在意。”
顿了一顿,他又道:“事情麻烦吗?我记得你家里做的是玉石生意,此道我家族中也有涉足,要不要我帮……”
“多谢书恒!一些小事而已,我能处理好。”陈凯豪笑了笑,道:“倒是书恒的事……今晚没能等来黄子衿,可惜了。”
秦书恒摇头道:“我原本也没有抱着太大希望等来她。来日方长,此事我们从长计较。黄子衿乃是玉虚派掌门之女,要追上她可不容易啊。”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秦书恒回了自己的车。
陈凯豪关上车门的瞬间,压制了许久的左眼眼瞳之中,那血色魔印不可遏制地亮了起来。
闷声一哼,陈凯豪咬牙骂道:“该死的血魔!”
想着血魔要他所做的那件事,陈凯豪面色不禁白了一白。
……
“愚蠢的天道修行者。”
志虚海深处,印晓宏站立于海中一根巨大石柱之上,冷笑了几声:“力量都是有代价的,你以为可以逃出我的控制吗?陈凯豪啊陈凯豪,你真是太愚蠢了。”
“是吧?天佛女?”他转过身子,看着身前矗立着的无数从海底升起的巨大石柱,在那些石柱中心,一道梵音渺渺飘来——
“离婆离婆帝。求诃求诃帝。陀罗尼帝。尼诃啰帝。毗黎你帝。摩诃伽帝。真陵乾帝。莎婆诃。”
梵音庄严,却乃是一女子婉转而唱,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金色佛光在梵音之中隐现,哪怕周遭血色海水这一个月来不断压将过去,也始终无法将那道微弱的金色佛光压灭。
“烦死了,还不能杀,只能困住。”
要是现在杀了她,她死后的本命莲台灯熄灭,必定会暴露这里的位置。
看着那名号为天佛女的修行者,印晓宏猥琐的面容上露出不耐烦的意味。
他一挥手,面前的血雾之中空间破开,他伸手进去,从那虚空裂缝中掏出了一根烟,放在嘴里点上。
就在他点烟的时候,一个男子声音从身后石柱间响起:“诸行无常,是生是灭,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啧——”印晓宏翻了个白眼,回身看着那个隐在暗处的男人,道:“我抽一根烟你就念一遍这句佛经,孙大洋,你烦不烦?”
“印晓宏,我是在劝诫你。”名为孙大洋的男人说道,“若不压制内心的欲望,你始终无法得窥大道。”
“我他妈就抽烟这个爱好了!”印晓宏眯着眼睛,看着盘膝坐于两根石柱间的海面上的孙大洋,道:“再不抽烟,我就真成活死人了!”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孙大洋说着,道:“抽烟也是忧怖之心,何时你能无忧无怖,便能更进一步了。”
“你他妈……孙大洋,老子听那女人念那劳什子的经念了一个多月了,你别再我耳边继续叽叽歪歪地念经了!”印晓宏咬牙骂道。
“她那是佛道秘术,七佛灭罪真言,可不是寻常经诀。”孙大洋站起身来,踏水而行,他足尖落下,水面上便生出一朵黑色莲华。
走到印晓宏所在石柱之前,孙大洋脚步不停,整个人的身子诡异地翻转90°,以与海面齐平的姿势,踩在石柱之上,稳稳地走了上去。
“贫僧法号和平,孙大洋的名字早已随尘缘消散了。”
看着这个自称和平的带发僧人,印晓宏撇了撇嘴,没有多说什么。
印晓宏眼角余光打量着这个曾经的朋友,虽然和平现在身穿一身灰色百衲衣,看着倒是有几分高僧的风范,可……那遮住眼睛的一头齐刘海长发,实在是让人想笑啊……
哪有高僧是这种杀马特风范的?
“你的血魔傀儡怎么样了?”和平僧问道。
“一个女修被陈总坏了好事,另一个男修没有人发现,已经完全落入我的掌控之中了。”印晓宏大笑一声,“可惜了,那个女修乃是昆仑缥缈宫传人,资质极好,要是能控制了她作为血引,我的化血魔功肯定能更近一层!”
“贪恋外力,终归是下乘。”和平笑了笑,听着印晓宏提到的那个熟悉的称呼,点头道:“陈总啊……陈玄,他竟是修成了天道之力。”
“真的很了不起,不愧是他。”和平双掌合十,对着海州市的方向一礼,道:“或许会有变数。”
“我将血魔印教给他了。”印晓宏抽着烟,大咧咧坐在石柱之上。
“你想引他堕入魔道?”和平微微皱眉,“他天道已成,想要再修魔道,怕是不可能了。”
印晓宏冷哼一声:“你都能从魔入佛,再由佛入魔,为啥陈总不能修成魔道?”
“天道不一样的。魔佛相生,两道本属同源。”和平神色淡然,道:“天道无情,想来最适合活死人心性的应该便是天道了,可我们的身体终究与天道相悖,要修成天道实在太难了。不知道……他修成天道之后,日后的成就究竟能到哪一步?”
“叽叽歪歪的!”印晓宏挥了挥手,道:“我们筹备已久,就等着那一刻到来……届时放出这一百零八被封印的上古魔星,还怕他一个陈玄吗?”
印晓宏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这一百零八根巨大的石柱,舔了舔舌头:“孙大洋,你有把握的吧?”
“是和平。”僧人认真地说道,“为了这一百零八颗魔星,我在志虚国外潜心搜集了十年情报。”
“这可是……黑帝留下的封印……”印晓宏沉声说道。
“黑帝又如何。”和平默念一句佛号,“第六魔尊和不动明王传承皆在我身,还怕这一个黑帝留下的封印吗?”
看着最中心两座石柱上被人用大法力刻下的两行大字,和平只是笑了笑。
暗中筹划十年,现在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待一个月后的修行者资格证考试开始,届时箭已离弦,除非当年的黑帝亲至,现在的修行界再也没人能解决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