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富春在华东公司呆了几天,观摩恒速箱的整改试制。在生产现场,他看到了徐信诚身上依然蕴藏的那股冲天的能量。
华东公司的生产台位也十分紧张,他们的生产一直排到大年三十那天下午,大年初四,接着上班。这是大规模集体作业的排班安排,许多个人和小班组作业的岗位,三十晚上和大年初一,也都有班。
徐信诚到底还是老辣,为保证新的恒速箱能够不折不扣按照新的工艺标准进行生产,他采取了三项措施。一是标签制。所有的工序和部件,都严格标注工作者信息,一扫二维码都可以显示出来。这是终身追责的基础,尽管此番作为试制产品,这并没有必要,但这种形式让每一名操作者,都能明确认清自己所承担的职责,并要做好为出现的任何失误负责任到底的心理准备。二是是抽检制。除了常规的产品检验外,下工序作为上工序的用户,可以在任何时间、通过任何方式、对任何相关对象进行无条件检查。三是盯检制。在各关键工序点的关键部位,都安装了视频摄像头,终端安装在下工序的检查工位上,安排专人值守监控。其实,这个更多的是个摆设,但就这么一个摆设,让所有在场的作业人员都不敢掉以轻心。
当然,“在任何时间、通过任何方式、对任何对象进行检查”这条规矩,任何工序都不会放弃使用,一旦前道工序有不合格产品流到自己的工序,自己又没有发现而让工序向下流转,那么相关责任就只能由自己来承担。
华东公司奖金很高不假,而一旦被扣罚,那也是会叫人相当肉疼的。
当然,其它常规的保证质量的手段,也还有不少。
徐信诚在保证制造质量方面确实具有丰富的经验,吴富春。他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华东公司也算知人善任,找对了人。
由华东公司精心试制的经过改进的恒速箱,被装上试验动车。
吴富春又要上路了,他要看看改进过的恒速箱,究竟还有没有问题,也就是说,他此行要检验的,既是TON公司的整改设计质量,又是华东公司的制造质量。
他的方向是,一路向北。时值隆冬,运行条件最为苛刻的环境,当属中国北方。他要看一看,整改之后的恒速箱在中国东北极寒天气下,能不能经得住考验。
TON公司此回对他们的整改方案大加褒扬,言外之意,即使再次出现也问题,也不可能是我整改方案的问题。
吴富春用制造能力最强的华东公司进行试制,当然是希望用他们超强的制造实力,堵住对方的嘴。
但万一此番仍然出现问题,如何能够区分出责任来呢?
吴富春早就设下了一条计策,并跟徐信诚做了交待,徐信诚按照他的布置,作好了相应的安排。
临行之前,他特意邀请戴维前来华东公司,考察一下这里的试制情况。
戴维在现场,看到了徐信诚麾下一班精兵强将,为保证制造质量所采取的一系列措施,不禁大为赞叹,连声说:“这样的制造,我从来没有见过,绝对是一流的,不,是超一流的。“
“戴维先生,耽误您几个小时的时间,您不妨跟我跑一趟车,试试咱们的箱子。从华东跑到东北,要不了多长时间。晚上到站后,咱们还可以看一下冰灯,然后你坐飞机赶回来。”吴富春向戴维发出邀请。
戴维打开手上的平板电脑,看了一下日程,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几位造高铁的行家,以满车厢的大米袋为旅伴,开始了北上的旅程。
高铁启动,迅速又平稳。
当值高铁司机知道业内的合作伙伴也在车上,开得格外精心。
由于跟吴富春他们熟得不能再熟了,每逢吴富春在车上时,司机开起来都十分放松,有时还开玩笑般地特意在一些不够平坦的路段调速,造成一些小小的横动和颠簸,等停车了再去找吴富春“当面批评”——“吴工,这车性能可不够好哦,开起来怎么不稳呢?”
这也是司机“绞尽孚乚氵十”才勉强能够找到的茬。
每逢这个时候,吴富春总会假装半急半恼地抢白司机:“你小子,故意跟你吴伯伯捣乱哦,回头我告诉你们段长,让他吊销你的高铁驾照。”
司机当然也不示弱,往往会拿吴富春的“专座”说事:“我的驾照要是被吊销了,我也跟您没完。我们高铁司机有微信群哩,我一声招呼,兄弟们只要见您上车,都把驾驶舱您的这个专座给拆了,让您站一路。您横不能坐到我们这位子上来吧。”
车实在是太稳了,想让它不稳,还得费大气力对上“天时、地利、人和”才行。对于车的这份信心,吴富春还是有的。
话分两说,今天的车上有外人,而且还是合作伙伴,就得是另一种开法了。
在这一点上,吴富春跟司机也是老有默契了。
车一启动,吴富春就从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戴维马上说:“吴先生,您是不是想展示在高铁上竖硬币呀?这个视频不但在你们中国流行,我们也都看到过。你们搞的那个‘我坐高铁竖硬币’拍视频活动,我也参加了,把拍好的视频放在脸书上,我还得到了一盒精美的高铁铅笔。”
戴维的话,让吴富春略感不好意思。早已是老套的把戏,人家老外都看烦了、玩腻了,还想给人家演,真是自讨没趣。
这会儿,吴富春只能怨自己光顾埋头技术,不关心天下的大事小事了。
不过,吴富春哪会轻易认输啊,等戴维说完,他把硬币往桌上一放,连连摇头说:“不,不,不,我怎么会玩那种过时的玩法呢。咱们今天玩个新的。”
戴维当然来了兴致,心说:“坐高铁不竖硬币,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呢?”
“给我根烟。”吴富春命令道。他知道戴维是吸烟的。
戴维大摇其头:“高铁上是绝对不可以吸烟的,即使我们是唯一的乘客,再没有其他乘客,吸烟也是不能允许的。何况,您一吸烟,传感器是会报警的。”
吴富春摆手道:“怎么那么多事?让你给我根烟,舍不得给啊?”
戴维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在他印象中,吴富春是不吸烟的。那他要烟做什么呢?
戴维见吴富春霸气地伸着手,也不好怠慢,只得从衣兜里摸出一包烟,弹出一根,再拿了打火机,一同递给吴富春。
他心里话:“要吸烟你自己点吧,我可不帮这个忙。”
吴富春取过烟,把打火机推回去,说:“我要那玩意儿干啥?”
戴维一脸茫然地接过打火机,盯着吴富春,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吴富春心里默叨:“司机兄弟,你可得给我摽住了。”
然后把戴维给他的香烟往硬币上一立,手指微动,调调平衡,等香烟站稳了,他的手就离开了。
香烟稳稳地戳在硬币上,纹丝不动。
这个以前还真没玩过。戴维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机,对着香烟拍起了视频。
到了应当颠簸的区段,吴富春感觉到司机在操纵上加了力道,这是为减轻可能的颠簸所作的努力。
该出现的颠簸,平滑驶过,没有一丁点异样感觉。
这让吴富春增加了信心。他伸手把香烟从硬币上拿起来,另一只手再拿起硬币。
看着面前的小老头像个魔术师一般,神秘兮兮地比划,戴维兴致勃勃又好奇心满满。
这回,吴富春先把香烟立在桌面上,很稳。接着,他尝试把硬币平放在香烟的顶端。
这个难度,显然比前一个要大得多了。
前面又将有一段路不够平坦,吴富春拿不准司机是否有把握平稳驶过,便决定让过这段去。
他假意手心出汗,把香烟和硬币重新放到桌上,把两只手放到裤子上摩擦了几下。
然后,他又煞有介事地在空中晃了晃并没有出汗的双手,估摸着车已经驶过可能颠簸的路段了,便重又拿起香烟和硬币,开始了先前的流程。
他再次把香烟立在桌上,立稳后,又把硬币稳稳地平放在香烟顶端。他把手离开,香烟和硬币仍保持着原来的状态,看上去酷似一顶蘑菇。
戴维似乎并不相信这种状态能持久,没打算拿手机拍。见这个“蘑菇”半天没倒,他才如大梦初醒般掏出手机,拍了又一段视频。
一路开出去,“蘑菇”也没要倒的意思。
戴维鼓了鼓掌,表示赞赏和祝贺。
可吴富春又摇了摇头,意思好像在说:“这才到哪儿啊?还没玩完呢。”
这回轮到戴维露出惊异神色了,仿佛在说:“您还想玩什么鬼呀?”
吴富春让香烟和硬币再次暂时分离,一手把玩香烟,一手磋磨硬币。
戴维知道吴富春要放大招了,特意把手机拿在手里,调到拍摄视频状态,随时准备录制。
只见吴富春还是先立香烟,然后把那枚硬币竖起来,准备立在香烟顶部。
“还能这样立?”戴维震惊了。
究竟能不能立起来,其实吴富春的心里也没底。
但既然到了这一步,他决定放手一搏。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突然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