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唐志伟把尹靓叫到他办公室。他受命“修理”她。
尹靓在欢迎宴会上的出格表现,让集团领导很不高兴。
“修理”她的任务,交给了她的顶头上司唐志伟。
按说唐志伟也算是见多识广、经验老到之辈,但尹靓的情况太特殊,而被羞辱的又是他唐志伟的妻子,这就使得他的“修理”,很不好把握分寸,深了不是,浅了不是。
他知道这不件容易的事,因而异常小心。
果然,还没容他开口,尹靓就先声夺人。
“比起她让我爸爸临终前所受的痛苦来说,今天我对你老婆的羞辱,要便宜得多了吧。”
出访时一路上对唐志伟尊敬有加的尹靓,这会儿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副无所顾及的样子。
“这次出访,你怕我临时撤下来,会对团队的工作造成影响,所以不让我知道爸爸病危的消息。对这个,我没有怨言。相反,我还要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和认可。我爸得了那病,活不了,那是他的命。临终前见不到爸爸的面,没能听到他最后叫我一声,那也是我的命。这些,我全都认。毕竟,职场要打拼,要付出,要有牺牲。人家郑宗年纪轻轻的,不也把命搭上了吗?但你老婆她不能擅作主张,代替我和我爸爸做那样的决定,平白无故让我爸受那种罪吧?谁给她的权利?她有什么资格做那样的决定?”
平时能言善辩的唐志伟,面对尹靓的连珠炮,竟然也张口结舌了。
好容易等到尹靓顿了一下,唐志伟赶忙插话说:“你再有意见,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提,总不能在那种场合,采取公然羞辱人的方式吧。你想过会有什么影响……”
尹靓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还有别的场合吗?还有谁会来听我说吗?我跟谁说起这事,人家都会劝我,单位为抢救你爸,已经花了巨额费用,你不感谢单位就算了,怎么还这么不依不饶的。好像是我不识抬举,是我无理取闹似的。可问题是,谁让你们花这个钱了?你们花钱让我爸受那么大的罪,还要我来感谢你们?谁都说你们自己的理,谁都听不进我说,都快把我逼疯了,您知道吗?”
唐志伟见她情绪依然冲动,知道跟她也谈不出什么来了,不由得心里也有些火:“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我批评你在不合适的场合做不合适的事,这还有错了?”
“你们谁都没有错,错的是我。还能怎么着?”尹靓嘴上这样说,语调分明还是在赌气。
唐志伟一拍桌子:“你太不像话了!还想不想干了?”
尹靓毫不服软,也回拍道:“我还真就不干了!”
说罢,她转身摔门而去。
第二天,尹靓果然没来上班。
“修理”不成,反倒把人给打飞了。这个结果唐志伟没想到,集团领导也没想到。现在,事情搞得有些麻烦了。
她去哪儿了,也没人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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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老诚这边,完了事以后,由徐刃锋陪着在北京转了几天,才返回华东公司。
对他来说,转这几天,目的真不是为了玩,主要的,还是想舒缓一下内心的巨大伤痛。
短短几天时间,眼睁睁地看着老同学、老朋友在痛苦中一步步走向死亡,撒手离去。他的那种痛苦是旁人所无法体会的。
在老邪的遗体告别仪式上,尹靓与所有向她表示慰问的人,都是握手,唯有两个人——郑重和老诚,她用的是拥抱。
和郑重,是惺惺相惜,和老诚,则是感同身受。
分别的时候,老诚再次和尹靓拥抱,含泪说:“靓靓,以后要是想爸爸了,就到华东公司找老诚叔叔吧,叔叔陪你一起磨叨磨叨你爸。”
尹靓加了老诚的微信。
这回尹靓怒走,唐志伟一筹莫展之际,头一个就想到了老诚。
他请徐刃锋联系老诚,看能不能帮着找找尹靓的下落。
老诚联系尹靓发的头一个微信是:“靓靓,你知道你爸爸手机的开机密码吗?”
尹靓很快就回了:“当然知道了。您怎么想起问这个?”
老诚于是讲了当时想通过冒名老邪,来安慰一下尹靓的桥段。
尹靓问:“这是您的主意,还是那个冷血女人的点子?”
老诚劝慰她:“靓靓,其实,当时做的那些事,都是我们一起商量确定的,并不只是李总一个人。我因为是你爸爸的好朋友,起的作用比别人都大。你不要再耿耿于怀了。”
尹靓不以为然:“您又不是我爸单位的领导,您也不负责批医药费,您定得了什么事?我敬重您,但请您别替她打马虎眼。您不是想知道密码吗?那会儿估计也试了不少。就是没试出来。”
“对,我们试了你爸爸的生日,试了你妈妈的生日,还试了你的生日,都不对。”
“哈!你们够聪明。路子对,但就是差了一点。”
“我爸所有的密码我都知道,因为太有规律了。手机的密码是,19111111。您看到没,这其实也是生日啊。”
“1911年11月11日?”老诚问。
“对,这是我爸他奶奶的生日。他跟她的感情最好,一直跟她住。所以,我爸所有的密码,都跟这个生日有关。如果是六位数,就是191111,如果是八位数,就再加两个1呗。”
“我还担心,你爸爸突然撒手人寰,那些卡呀、折呀都没个交代,该怎么办呢。看来没问题。”
“那能有啥问题。您知道我在哪儿呢吗?就在我爸家呢。回来把他的东西整理一下,包括卡呀折呀的。对了,我辞职了。我一直气不平,找机会报复了李霜玉,在公开场合。唐总这不干哟,批我,训我,我一急,当场宣布,辞职!有什么大不了的呀!”
到底还是孩子,不打自招了。
老诚完成了任务。
但他内心对尹靓还是很牵挂,又问了她对未来的打算。
尹靓说,回到东北才发现,自己出来这几年,现在已经不适应东北了,或者说,东北已经不适应自己了。把爸爸的事情再处理处理,时机合适了,再回北京或到其它大城市找找工作。
尹靓回东北了,正好就在霜霜的地盘上。但她肯定没法出面。
不光是担心尹靓再次说出不着四六的话,而且这些日子霜霜自己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当时在宴会上,尹靓说完自己加的那段“私货”以后,英语并不怎么好的霜霜,没有完全听懂。
听得尹靓说完,全场哗然,她知道有事了,而且这事跟尹靓和自己有关。
等邻桌的同事把录下来的视频放给她,并一句一句翻译成中文后,她觉得自己的头好像被棍棒猛击了一下,“嗡”的一声,人一下子进入了恍惚的状态。
当晚的美味佳肴,她几乎一口没吃。
回到唐志伟的公寓,她没洗就上床了。
唐志伟安慰了她几句,翻个身就睡着了。
她呆呆地看着房顶,一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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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志伟安排郑重前往东北。
尹靓拉开门,看见外面站着的郑重,马上就反应过来:“好个老诚叔叔,整个一个大叛徒、大奸细!”
不管怎么说,尹靓还是挺给郑重面子,“谈判”之后,她最终答应回北京,回总部。
唐志伟这边松了一口气,那边还有两口气紧着呢。一个是唐唐的病,再一个是霜霜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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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的医院,唐唐的病恢复得不错,药效精度控制得非常好。
这有赖于吕大夫她们这里前不久刚刚进口的专用设备,能够非常精确地测量出人体的相关内分泌数据,并根据数据,高精度确定需要摄入的药量。
原先需要半年才能调好的药量,用这台设备,只需短短几周就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问题是,唐唐要上学,就得回东北。而这种价格昂贵的设备,东北任何一家医院里都没有。
这让唐志伟颇为犯愁。
更让他犯愁的,是霜霜刚刚患上的重度神经衰弱。
那段时间持续的精神紧张,让霜霜的神经系统已到了极限,就像一根一直紧绷的皮筋。
而那天晚上尹靓在公开场合对她的嘲弄,好比在紧绷的皮筋上猛击了一掌,皮筋一下子失去了弹性。
用通俗的话讲,是她突然“不会睡觉”了。
哪怕上床前再困,一躺下去,困意全无,睁着眼直到天亮。天天如此。
白天,还要紧张忙碌地处理各种工作。唐志伟担心她吃不消,尤其怕她哪天突然栽倒在岗位上。
霜霜不断劝慰唐志伟,说自己心里有掂量,不会有什么问题。实际上,她在小本上一天天数着自己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睡了,并在网上查找,人究竟最长可以坚持多少天不睡觉。
突然,她发现了一条内容:“尽管有严重的副作用,但主治抑郁症的药物千结解,被证明能够有效帮助解决睡眠障碍问题。”
唐唐只吃了三粒的那盒千结解就在家里。要不要吃点试试?
已经十多天没有睡的霜霜拿起了药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