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引魂灯终归依旧是引魂灯，即便变成了破破烂烂还缩水不少的磕掺模样，它的效用仍摆在那里，不偏不倚。为了以防万一，加上顾凯风没走过这条路，怕他好奇心太旺盛一不小心拐错了地方，我便走在队伍前面领路。李晗清本来是有想代替我的意思，奈何我实在不放心他，毕竟我当初过这条路的时候都差点栽这里了，不敢放他尝试，好说歹说才让他呆在我后面。
鬼知道他对我莫名其妙的保护欲是出自哪里的。
唯一的光亮只有引魂灯那星点的光芒，大红珠子血红的光被黑暗所吞噬至尽。说是唯一，实际上我们脚下并未踩在真正的面上，也是黑漆漆的，仿佛徒步深渊，一眼望不到底。“别乱走啊。”，义务促使我对他们提醒了句，“跟进队伍别落队，顺带一定要认准旁边是你认识的人，切记，切记。”提醒过后，不论怎么说我都放心不少，才把注意力全放在面前上了。
可能我的语气有点太严肃了，他们像是理解我的难处，也明白现在不是可以玩闹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再发出不知所以然的声音来了，安静到除了吴齐光轻微的鼾声，就是我们小幅度的呼吸声了。脚下也是，明明我们穿得是最容易发出声响的坡跟皮靴，却听不见半分实根踩在地面的踩踏声，仿佛我们并没有踩上任何实物，而是空气，只要又丝毫失误，就能一脚踏入深不见底的洞窟，就此坠入地狱。
说真的，这氛围也太过郁闷了点了。
“我们来活跃气氛吧。”，我对他们提议道，“别这么闷着，自己吓自己是没用的，俗话说得好嘛——人吓人吓死人。所以我们来聊点有趣的吧。”
好吧，我放弃了，实在撑不起来笑意。天知道苏舒他们是怎么做到恍若连呼吸都含着笑的，抱歉，我实在做不到。
只希望我可别事与愿违。
还好，他们还是很给力的。比如说但漠，我的话刚落下，这小子就开口了。
“你不是说不能说话么？”
嗯？兄弟？这话我什么时候说过的？我怎么不记得。
“你说的呀。”，连苏舒都站在但漠那一边，“你说我们最好不要分神的啊。”
好像是有这一码事来着。“但不是让你们这么死僵着啊。”，似乎有风吹过，我探手护住摇摇欲散架的引魂灯，“像这样注意力高度集中也是极其容易出事的啊，譬如说……”我顿了顿，在脑海里快速搜刮能证明我的言论正确的事例或者议论文，显然这有点困难。“譬如说……”，我咋把嘴，只能编出来个，“万一此时有莫名其妙的东西在你耳畔吹了一口气，你不得要吓得尖叫着捂着心脏昏过去。”脑海里闪过曾经看的恐怖电影的经典片段，我斟酌着把话说出来，反正信不信不是我的问题了。
在当时，我懵懵懂懂地感觉好像空气都凝固了，尴尬。
“好吧。”，我突然发现但漠怎么这么好，“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好啦。”
所有人屏息以待。
“这个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比我们所有人的年龄加起来都要久呢。”
一声呼气。“是一个可怜人的故事。”他淡然的说。
到这里，我心里升起点不详的预感了。
“那个可怜人呐，原本有着很多很好的东西，非常多的有过命交情的朋友。”，他似乎低下了头说道，“有将军啊，有梁上君子啊，有侠客啊，还有超级漂亮的姑娘们啊……反正好多好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说这话时，应该很落寞才对。即便他的语气听起来蛮欢快的，可我就是这么觉得。
就好像他其实是在说自己。
“那个可怜人啊，希望天下安定，希望自己的子民不受到伤害，于是就想出了一个注意。”，他咽了咽口水，“是一个不怎么好的主意。”
风不是特别大，却仍旧吹得引魂灯离开我的手就会吹倒的地步，兴许这是阴风，我迷迷瞪瞪地如此在心里犯嘀咕。“他啊。”，后面但漠卖了个关子，“他啊，就把自己的灵魂分散给那些没有灵魂的人了，作为代价，他们要代替那个可怜人守着这个国家。”语气没有什么起伏感，但我听到这里忽地打了一个寒颤。
此时有个人出声了。“没有灵魂的么？”，康乃馨疑道，“那还算是人么？”这个问题，问得很巧妙，过了算是区别对待了，收了算是价值观与普通人不一样的异端邪说了。
没成想，但漠似乎笑了一声，回答了康乃馨的疑问。“算啊，怎么不算。”，他轻飘飘地说，“那个可怜人把他的灵魂撕裂分给他们了啊。”别听他说得轻巧，实际上分裂灵魂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分裂的可是灵魂啊。
九囿大陆自古就有条说了，没有灵魂的一律不算活物。这里的灵魂不是单指有无灵魂，实际上还特地补充一点，所拥有的灵魂必须是自己的，即便它们很聪明，没有灵魂照样不是活物，这一点就划去不少游走于边缘的事物了。单独灵魂的概念，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其中还包含着很多麻烦的名词。总而言之，成为“人”，就代表你的灵魂是自出生就属于你的，而不是任何人的。
据说千年前就有因为这件事情掀起的战争。貌似是用某种妖术获得灵魂的妖物，为了全大陆都能承认它们是人，能够在九囿大陆占有一席之地而卷起的战争。这次是九囿大陆各国第一次破天荒的统一战线，共同把武器对准那些妖魔，他们之间的战争不是为了土地归属，而是为了“人”这一个字。全九囿大陆，尤其是释梦之国打得最欢，他们是以命相拼的。倒不难理解，释梦之国的国王该隐.W.卡特可是名正言顺的九囿大陆的第一个人类，是四主神中妖神零用自己的血肉造出的人，是属于零神的嫡系，怎么可能会轻易承认这件事情。由此，当年那些妖魔最想得到的，也是该隐的承认，可惜适得其反，它们最终被疯狂反扑，由此闹剧谢幕。
最神奇的不在这里。
原本没有灵魂的时候，它们基本上是只会用蛮力的弱鸡，仅不过体格庞大点。到了后期，自有了灵魂以后，它们的智力直线上升，至少有了普通人的智商，能够说话，会算数，已经很厉害了。更关键是在于它们的武力值，在有灵魂以前可以被我们一掌打趴，但有了灵魂就跟换了个活物一样。
迄今为止，我仍然忘不了，忘不了在战场那传奇性的一幕。那次应该是跟结梦之国一起对阵，结梦之国的空间结界在前，随后是各种阵法。那些空间结界是曼特裘学院的高材生所结，按理来说前二十阶的人到了那里是根本出不来的，何况妖魔。我们是这么想的，姑且由此把这场战争当做练手。不料打脸来得太快，那些妖魔的确被困住，亲眼所见做不得假，然则不过半刻它们用牙齿跟爪牙突破结界而出，比那些立阵的人逃出的都快。
简直神奇。
后来证实一手促成这些的，就是丽饶之国高祖的手笔，他自毁灵魂分散给妖魔，以此与它们立下约定。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约定，不过应该没有实现。原本丽饶之国理应由此被其他国家诟病，然则因为高祖的灵魂实在太过强大，他除去把一部分灵魂分给妖魔，还有一部分埋在丽饶的地脉，其他国家不敢鲁莽动丽饶。饶是另外八大强国都忌惮丽饶，何况那些小国？结果不言而喻，反而因此丽饶之国撑起九囿大陆的一片天来。
而分裂灵魂真的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自主分裂更甚。最直观的案例就是高祖。按照史书记载往前推，高祖打分裂灵魂以后，身体大不如前，实力相比全胜时期削了大半，然仍旧高处普通人很大一节，对于一般人而言还处于可望而不可即的地位。可惜，被自己浪死了。
“然后呢？”风无迹问道。
“然后啊。”，但漠苦笑了一声，“然后他就被抛弃啦。”
按常理，理应是那个灵魂破碎的人，也就是高祖活的寿命要比其他人更短。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且灵魂破碎的人是不能转世的，因为他的灵魂不完全且没办法融进别人的灵魂。由此对于但漠这话我挺不理解的，明明灵魂不完全的那个人才是真正被大幅度缩寿的人，同样我知道这是带有偏颇的想法，故而没把话说出去。但漠似乎在纠结，停顿没多久，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我隐约听见呼啸而过的风声。
首先，我阐述一下我们目前为止会面临的最糟糕的情况，前面通往地狱。
哇哦，那可就太刺激了。
谁让我还没见过魂使长啥样就被带到这个地方了，不赖我。
后面，但漠再次重新开始叙述了。“你们都知道的，按理来说那个可怜人才是应该死的。”，他似乎在压抑着感情，“可是好多人都先他一步离开啦。他深爱的人啦，他最好的朋友啦，还有他的宝贝儿子啦，都走啦，差不多就只剩他一个人啦。”说的特别轻快，毫无来由的轻快，好似他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哼一首歌谣。
“‘不要走得太快，我要跟不上啦。’他一遍遍地对他们说。”
“可他们还是离开他们啦。”
“他们还对他说。‘你不要跟上来。’，他们说的都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千万不要，你现在还不能跟上我们。’”
“‘可是只留我一个人会很孤独的啊。’他对他们的背影说。”
“没有一个人听见他的话，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能那么僵在原地，看着他们一步步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就只能，看着他们，步步走远啦。”
前往仍是黑暗，呼啸的风声吹过耳畔。迷迷蒙蒙中，好像听见但漠略带哽咽的说话声。
“他被时光抛弃啦，大概这就是逆天改命的惩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