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沧尔代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女子,白皙的皮肤,水绿色纱衣,简单的发髻,一根翡翠钗子恰到好处的将墨色长发半卷在头顶,整个人看上去飒爽明朗,兀地让她记起了自己十八岁的模样:“思慧?”
“是。”
吴莹珠笑意盈盈:“抬起头来让国君仔细瞧瞧。”
思慧轻缓抬头,嘴角的弧度不偏不倚恰恰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程度,浩沧尔代仔细的盯着思慧瞧了一会儿,终于看出她的样子与自己年轻是有几分相似,她突然来了兴致:“会骑马吗?”
“会。”
“会使枪吗?”
“会。”
“琴棋书画呢?”
“思慧自小在军营长大,未习得琴棋书画。”
“军营长大?”浩沧尔代没忍住嗤笑了一声,军营长大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白皙的皮肤柔软的身段呢?浩沧尔代大发慈悲地没有戳穿她,“你今年多大了?”
“上个月刚过十八岁生辰。”
浩沧尔代在脑中搜罗了所有军中将领,功勋官职高到可以把家眷带到军营的有四个,这四个中有女儿的有三个,这三个中女儿应在十八岁左右的就只有一个。然而,这个人的女儿早就死在了两年前的那场宫变里,那年是她跟着浩沧尔代的第四年,浩沧尔代刚替她过了十六岁生辰,还许诺要给她寻个如意郎君。她当时欢喜得不得了,欢呼雀跃的抱着浩沧尔代,撒着娇说,如果食言了就一辈子不能骑马。后来,她死在了自己未婚夫的利箭之下。浩沧尔代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跌马倒下,她不像自己那么幸运,她胸口中箭,一击毙命,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就走了。她死的很难看。
浩沧尔代语气冷得瘆人:“若真如你所说,你莫不是该叫梁慧了?那你,该认得我才是啊。”
丰齐信握住浩沧尔代的手,淡淡道:“宫妃大选不过问姓名,君后自己立的规矩如今要自己带头违背吗?”
浩沧尔代紧了紧拳头。
“你说你自小在军营长大?孤所知的那些自小在军营长大的妙龄女子可不似你一般皮肤白皙身段柔软,你可知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丰齐信说得不动声色,却把思慧吓得半死。
“国君息怒!思慧自小跟随父亲学习枪法骑术,虽然免去了许多风吹日晒也的确不曾在军营常住,但在思慧心中军营是家一般的存在,甚至比家更让思慧感到踏实温暖,奈何因父亲官职不足以让思慧长留军中,因此才生出了这许多误会,请国君恕罪啊!”、
丰齐信挥了挥手:“下去吧。”
永寿浮尘一扬:“参军副将刘全之女刘思慧,落选!”
“国君!”
“下一位!”
浩沧尔代挣开丰齐信的手,冷冷地翻了个白眼:“国君可真是怜香惜玉。”
“就算她没有惹恼你,她也不会中选,你何苦跟她计较?”
“何苦计较?如果当年中箭而亡的是郭绪,你还说得出这话吗?”
丰齐信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说得出。”
浩沧尔代冷笑。
“臣女阿柔叩见国君,叩见君后,叩见贵妃,叩见芬贵人,恭祝国君和各位娘娘万福金安。”
浩沧尔代看见来人,心里抽痛了一下,随即又被兴奋愉悦所取代。
浩沧尔代难得笑得这么开心:“抬起头来。”
尹柔抬头又轻又柔的看着丰齐信,浩沧尔代明显感觉到丰齐信的身子一僵,紧接着他果真迫不及待的开口:“你叫什么?”
浩沧尔代假笑着提醒:“国君,宫妃大选是不过问姓名的。”
丰齐信侧首看她,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复杂感情,浩沧尔代觉得这是件特别罕见的事,所以不由得多欣赏了一会儿。
“阿柔姑娘美得超凡脱俗,国君既然喜欢就赐个封号吧。”
“孤何时说过孤喜欢了?”
浩沧尔代低声道:“听说她是宁佩萋的妹妹,你就不想知道,宁佩萋有什么话想对你说?”
“妹妹?”丰齐信冷笑,“听说你前几天从杂役房提出来一个宫女,送去了储秀阁。是眼前这个吧?”
浩沧尔代扯了扯嘴角:“国君消息真灵通。”
“既然君后喜欢,那便去伺候君后好了。”
浩沧尔代蹙眉看他,却只见他又变做了那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永寿再次拔高了嗓子:“尹丞相庶女尹柔,落选,送令初阁伺候!”
尹柔俯首跪地,却是松了一口气:“臣女谢恩。”
“下一位!”
丰齐信摆手叫停,起身望向吴莹珠:“孤还有朝务要处理,爱妃们替孤选妃便好了,孤相信各位爱妃的眼光。”
浩沧尔代嗤之以鼻。
丰齐信回头看了眼浩沧尔代:“君后不走么?”
浩沧尔代淡淡看他一眼,起身道:“那臣妾也现行告退了,有劳吴贵妃了。”
吴莹珠规规矩矩的施个礼,温笑道:“君后言重了。”
“国君移驾苍图殿!”
众人立刻稀里哗啦跪了一地:“恭送国君!”
浩沧尔代沾了丰齐信的光,也在众人整整齐齐的跪拜声中离开了玉露台。
丰齐信的仪驾和浩沧尔代的仪驾一前一后的在狭小的宫道里缓慢前行。浩沧尔代看着眼前丰齐信的背影,恨不能立刻拿把刀子利落的捅过去。
“君后是不是有话想对孤说?”
浩沧尔代冷冷道:“没有。”
丰齐信倚在仪驾上,揉着眉心略显疲惫道:“小栗子是永寿的义子,宫里人多多少少都晓得,可你和连碧却不知道,由此可见,你们在宫里该有多不受待见?”
“所以你前天晚上留宿令初阁的时候就猜到我今天会来,是么?”
丰齐信没有回答:“你的这些小打小闹真的很没意思,你若真想折腾,不如去牵制大的,也省的你每日闲的发慌。”
浩沧尔代是个十分记仇的人,方才丰齐信没有回答她的问话,那么她也懒得搭理他的挑唆,转而道:“我要去骑马。”
“不行。”
“凭什么?”
“你前几天才去过,该歇歇了,你的腿才稍稍有些好转……”
浩沧尔代瞬间面色铁青:“住口!”
周遭的随从侍卫听见浩沧尔代的这一声大喝委实惊吓不小,手一抖,差点把轿子脱了手。
丰齐信不满道:“她吼的是孤,你们抖什么?”
“不骑马也可以,我要出宫。”
“不可以离开帝都。”
“好啊,不过你也不可以派人监视我,否则我这火气一上来,做出些什么有辱你名声的事就不好了。”
丰齐信冷冷道:“随你。”
“前面转角就到令初阁了,臣妾先提前跟国君道个别了。”
丰齐信的仪驾开始转弯儿:“你是君后,一言一行都要像个样子,这一点你应当跟珠儿多学一学。”
浩沧尔代目送着丰齐信的仪驾进入了另一条宫道,没好气道:“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