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连碧看到浩沧尔代和丰齐信一同回来的时候心里情不自禁的打了个激灵。
“国君万福。”
丰齐信摆摆手,示意她起身。
苏连碧扫了一眼丰齐信身后的浩沧尔代的脸色,果然一脸不悦。
丰齐信到小圆桌旁坐下,苏连碧赶忙递茶,丰齐信刚要抬手去接,却被浩沧尔代一手夺过,她坐到丰齐信对面慢吞吞喝了一口后,“失手”将茶杯连着茶盖儿一起打翻在地,茶杯茶盖儿的碎片溅了一地,白色的瓷片在红色的地毯上显得格外刺眼,苏连碧看着眼前的狼藉,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丰齐信冷冷开口:“连碧你先退下吧。”
苏连碧硬着头皮应了声:“是。”
苏连碧走后,丰齐信闲闲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而后淡淡开口:“你不欢迎我?”
浩沧尔代好气又好笑:“你说呢?”
“变着法儿的跟我作对,这就是你的生存之道?”
浩沧尔代被气得快要笑不出来了,她淡淡瞧了丰齐信一眼,一个字都懒得说。
“孤听说你最近不肯好好吃药。”
浩沧尔代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腰间吊坠儿上的穗子:“药太苦了,喝不惯。”
丰齐信垂了垂眸,淡淡道:“君后的口味可真是奇怪,从前饮血吃生肉眉头都不皱一下,可现如今连加了糖汁儿的汤药都要叫苦不迭。”
浩沧尔代的手停止了侍弄,声色发冷道:“难为国君还记得从前。”
丰齐信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淡然一笑道:“不难为,不比君后新仇旧恨事无巨细都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浩沧尔代眯了眯眼:“国君来令初阁就是为了说这个?”
“你现在喝的药是孤花重金从无界洲买来的,对你的腿有好处,快入秋了,你的腿……”
浩沧尔代面色一僵,冷声打断:“不劳你费心!”
“……”
一年前,浩沧尔代重伤转醒的第二天,她发现自己成了废人。她那时候恨不能用毁天灭地来发泄自己快要被恨意填满的心绪,可惜她连床都下不去,碗都端不住,就算是破口大骂的力气也没有。她第一次觉得死亡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你不好好吃药,仅靠这样的肆意发泄就能痊愈了吗?”
“我不好好吃药?”浩沧尔代冷笑,“你希望我吃什么药?”
丰齐信眸色冷了冷:“你以为孤要害你?”
“以为这两个字你用得可真妙,一下子就把自己说得特别无辜。丰齐信,你想做表面功夫我陪你做,你想利用我赚得好名声我也给你赚,但我这人惜命,绝不会轻易就死了。所以,你总要用些高明的手段来对付我,我才会高兴。”
丰齐信不轻不重的瞥了一眼浩沧尔代,起身淡淡道:“睡吧,孤不想谈这个。”
浩沧尔代神色淡淡:“臣妾身体有疾,不方便侍候国君,还请国君移驾。”
丰齐信回身静静看了浩沧尔代良久,最终,他缓步走过来,拉起浩沧尔代,一把抱住丢在了榻上。
“丰齐信!”浩沧尔代挣扎着起身,却被丰齐信轻而易举的按在榻上动弹不得。
丰齐信趁着浩沧尔代停止反抗的空当儿将她轻轻地环在胸前,浩沧尔代被丰齐信突如其来的怀抱吓了一跳,本想再次起身反抗,但最终也只是想了想。
丰齐信轻轻阖眼,收紧了手臂:“睡吧。”
浩沧尔代梗着红彤彤的脖子傲娇道:“没脱衣服呢!”
丰齐信盯着浩沧尔代的脖子,轻笑道:“君后想侍寝吗?方才不是说不方便么?”
浩沧尔代觉得脸上涨涨的,热得她整个人都快沸腾了,她别开脸,不想让丰齐信看到自己的狼狈:“你住嘴!我不是这个意思!”
丰齐信轻叹了口气,腾手顺了下浩沧尔代的头发,道:“孤睡不了几个时辰就要起了,就这么睡吧。”
浩沧尔代死咬着下唇,闷声道:“你转过身去,我不想看见你。”
丰齐信困意上涌,懒得跟浩沧尔代废话,索性又紧了紧手臂,不容置喙道:“我累了,别闹了。”
浩沧尔代顿时怒火中烧,一下子困意全无,她刚要下意识的抬手推开丰齐信并甩上去一个又响又亮的耳光,就被心里一个无法忽视的声音制止了。
那声音说,算了吧。
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吧?
浩沧尔代一直都想算了吧,可是她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委屈,她在丰齐信这里吃了那么大亏,受了这么多委屈,她怎么会甘心算了吧?
“丰齐信。”
“嗯。”丰齐信半梦半醒的应声。
浩沧尔代动了动嘴唇,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次日浩沧尔代醒过来的时候,早已艳阳高照,她下意识的摸了摸榻边,空空如也。
她躺在榻上,盯着床帐上的两只戏水鸳鸯发了好久的呆。
她记得几年前的一个雪夜里,她午夜惊醒,也是顺手摸了摸榻边儿,却什么也没摸到,她看到门外有丰齐信的身影,于是想也没想披着袄子戴了帽子就跟了上去。
那年冬天的雪总是下得特别大,她还没出院子就已经铺了满帽子的雪,她悄悄跟在丰齐信身后,亦步亦趋,丰齐信脚步轻快,她从没见过丰齐信的脚步有这么轻快。
她跟着丰齐信来到了一座妓馆,她躲在巷子幽暗处,看见从艺馆里走出一个女子,白衣如雪,墨发如瀑,那女子撑着一柄竹骨伞,巧笑嫣然,美目倩兮,丰齐信轻缓的握住了女子撑着伞的手,女子羞怯的低下头,眉眼弯弯,唇角微扬。
她站在巷子口,忘了寒风的凛冽,忘了冰雪的刺骨,静静在雪中伫立了好久。那夜之后,她夜夜都会点上安神香,从此夜里再没起过床。
“公主,该起了。”
浩沧尔代被连碧唤回神,她侧目看了眼榻边的连碧,微哑着嗓子,垂眸淡淡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下去吧。”
连碧蹙着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浩沧尔代抬眼看她:“怎么了?”
“公主,您已经陷在过去太久了,该走出来了。”
“……”
“国君只是在您身边呆了几个时辰,您便要为他伤神许久。公主,归根结底,您不敢爱,却又狠不下心去恨,何苦呢?”
浩沧尔代别开眼,冷冷道:“我自有分寸。”
苏连碧看着浩沧尔代看似波澜不惊的神色,知道多说无益,该听不进去的她浩沧尔代还是听不进去,于是轻叹一口气,淡淡道:“您吩咐连碧打听的事连碧问到了,明日宫妃大选,国君会去,同行的妃子除了吴贵妃外还有芬贵人。”
“这消息可靠?”
“十分可靠。”
浩沧尔代挑眉:“这么看起来,袁芬很受宠?”
“现今宫中最得宠的当属芬贵人,其次是吴贵妃、乐嫔,国君向来雨露均沾,所以其他的妃嫔也便没什么提及的必要了。”
浩沧尔代起身,连碧将浩沧尔代从榻上扶起来,替她穿衣梳洗。
浩沧尔代坐在昏黄的梳妆镜前,盯着镜中的自己,神色淡淡道:“尹柔呢?储秀宫的嬷嬷待她如何?”
“小栗子来消息说尹小姐在储秀宫一切安好,吃穿用度也都已安排妥当。”
“这事传到吴莹珠的耳朵里了吗?”
“吴贵妃已经知道了,但并没有阻止,也没有过问,全然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浩沧尔代冷笑:“可真是沉得住气。”
“另外,今晨芬贵人来拜见公主,连碧说君后还在休息,芬贵人便回去了,说是明日再来请安。”
“她倒是懂规矩,这样一副温良贤淑的性子倒是像极了宁佩萋,也难怪丰齐信喜欢。”
“芬贵人避开吴贵妃这棵大树不抱,却偏偏对娘娘献足了殷勤,这等心思眼界不容小视。”
浩沧尔代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淡笑道:“这女人比吴莹珠强多了,以后可有好戏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