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起风了,回屋子里歇着吧。”连碧走出来,拿了个暖手的手炉,放进浩沧尔代的怀里。
浩沧尔代端端地抱起手炉,默了默,终究还是没有回身进屋。她抬起头,望着天上的两只盘旋翱翔的苍鹰,漫不经心道:“丰齐信呢?”
“陛下还在苍图殿批折子。”
“他这是忙得连寝宫都来不及回了。”她转头望向苍图殿的方向,淡淡地挑了挑眉,又头也不转的对身后的连碧吩咐道:“叫小厨房给我做碗羊肉粥,要快,最好赶在天黑之前。”
“是。”连碧应了声后赶忙便去了。
浩沧尔代回屋子里取了件披风披在身上,又回到院子里打算继续看一会儿苍鹰,可没一会儿苍鹰便各自飞散了。她闲着无事,便漫无目的的走出寝宫,散起了步。一路上有不少的宫女太监向她问安,她正神游着,也就没怎么搭理。奈何她在宫中淫威过重,故此即便宫女太监们心有不爽也不敢显露分毫。等她回过神来,一抬头,竟来到了苍图殿的殿门前。
此刻夕阳西下,晚霞的余晖还垂死挣扎的挂在地上,她顿了顿步,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瞧瞧。门口的守卫见她来了,作势要行礼问安,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怀里的手炉已经渐渐变冷,她想着要添些炭块进去,而远水又解不了近渴,于是,她本着这么个由头让自己迈进了殿门。
苍图殿上那位年轻的国君还在认真地批复折子,一旁的小太监走下来,小心翼翼的燃了香灯,几近灰暗的大殿变得些许亮堂。小太监借着灯光看清了浩沧尔代后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火折子掉在地上。
浩沧尔代见他这幅德行,不耐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小太监十分听话,丝毫没敢耽搁,三步并两步地轻悄悄地走了出去。
浩沧尔代走到香炉旁,用一边的夹子夹了几块滚热的炭块放进了小手炉里。想着占了人家的便宜不能不卖个乖的道理,她走上了高台,打算力所能及的帮他一帮。
恰逢此时,她听见他扬声喊了句:“奉茶。”害她脚步一顿,吃惊不小。她定下心来看了他好一会儿,没发现任何异样。他似乎并不知道她来了,又也许他知道,只是他不说,所以谁也看不出来。
她默了默,终究还是暂先地放下小手炉,去侧室的茶间给他泡了杯最苦的茶。她泡茶的手艺向来不错,所以这茶里的苦味被她泡出的没有十分也有九分。
她轻声轻步地给他端过去,直挺挺的将茶端到他的面前,也不说话,只默默地等着他喝。
他正看着折子,突然被一杯茶挡了眼,难免不悦,他端起茶,皱了皱眉,喝了一口又泰然自若的放下,道:“不懂伺候君王还来这儿做什么?回去吧。”
她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道:“的确。那臣妾便不作打扰了。”她转身正要走,身后的他却已经放下了笔,不紧不慢的问道:“怎么想起到这来了?”
她答得随意:“不过是闲来无事散了散步,恰巧走到了这里就顺便进来看看。现在,我要去别的地方散步了。”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又道:“前些天去坊间查探民情,也是顺手捞了个链子,白玉的,没什么稀罕。此刻应当摆在你的寝宫了,你有空的话就瞧瞧。”说着,他拿起桌上的茶又品了几口,眉头微皱,却还是唇角微勾,点头赞道:“这茶沏得不错。”
她回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终是衣袖带怒的转身走了。
他最惧苦茶,她是知道的。他在气她,而她也的确吃了他这一套。
怎么可能不吃呢?他的亏她已经吃了很多年了。
刚出殿门,她就迎上了年轻姣好、喜笑颜颜的一张脸,可那张脸一见了她,脸上的笑意与喜悦便统统都被恐惧与沮丧替代了。
她站定在殿口,仔细地打量着她,认真地思索着这个女子是他的哪一位妃子,思索良久,未果。于是,她又开始打量着她的五官,思索着她身上哪里有宁佩萋的影子,没一会儿,她便瞧出来了,是眼睛,都是一双水汪汪的杏眼,让人瞧着就赏心悦目。
她努力地忍了忍,可没忍住,终究还是不屑的哼了一声外加翻了个白眼,身子往旁边一让,冷冷道:“进去吧。”
那女子眉梢一飞,脸上的喜悦掩饰不住的四溢开来。
她柔声应了句:“是。”便一头扎进殿门。
浩沧尔代没有移步,她在殿门前耐心的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她就听见了一阵自大殿内传出来的笑声,那是男人和女人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在她听来却像是三岁小孩儿在弹琵琶,刺耳又闹心。
她想忍,可是没忍住,顺手把怀里的手炉往地上一砸,平整的青石板立即应声裂了个缝儿,金属和碳块与石板摩擦的声音惊起了一片飞鸟。里面的笑声停了,她的心里也舒坦了。
她拍了拍手上莫须有的余灰,对着门口的一种侍卫扬声道:“今儿个本宫心情甚好,这个破手炉就赏你们了。都给本宫记住,在其位谋其政,别干对了事情却忙错了地方。”
门口的守卫们瞧着浩沧尔代心情甚爽的模样,都在心里纷纷揣测她骂的是谁,冷不防她一记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他们心里才即刻了悟,她这是在指桑骂槐。
迫于淫威,他们不得不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配合道:“奴才谨记!”
浩沧尔代满意的点点头,走了。
而苍图殿内,女子正吓得躲在丰齐信怀里瑟瑟发抖。
丰齐信从容而淡定的顺了顺她的背,道:“别怕,你日后离她远点儿便是了。你理她,她只会以为你在恼她,索性就别去理她。”
“可是,臣妾刚刚入宫,低头不见抬头见,总要时不时地向君后娘娘问个安吧。”
“免了,她巴不得你不去烦她。”
“陛下和娘娘的感情不好么?”袁芬怯怯的问。
丰齐信把她从身上放下来,拿起折子继续批阅,漫不经心道:“孤不知道。”
袁芬瞧着他这模样,没再问下去,只在一旁默默的伺候着他,体贴又周到。
袁芬出身贫寒,原本是帝都某大户人家的茶奴。因姿色颇佳而常常被管家调戏,不堪受辱之下,逃离出府,却被管家发现,捉了回去,就在抓回去的途中,她遇上了丰齐信,遂大胆求助。
于是,英雄救美的故事便开始了。
被救下的袁芬自然不胜感激,于是,一见钟情以身相许的故事也开始了。
当袁芬含着泪坚定的表达了自己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人生信条后,丰齐信风雅一笑,道:“好啊,跟我回去吧。”
然后,在袁芬入宫的第二天,她就被封为了贵人,而彼时的浩沧尔代还在亚戈尔草原上赛马。
当浩沧尔代的心腹小太监向她汇报完这些情况的时候,她先前叫小厨房做好的羊肉粥还有小半碗儿没吃完。
她抬了抬眼皮,把剩下的粥随手放到一旁,漫不经心道:“她的茶艺如何?”
小太监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不过转念一想,她会这么问也很正常,毕竟,变态嘛,总是跟常人料想的不一样。
他想了想不知该如何作答,却冷不防浩沧尔代一记冷眼扫过来,他吓得全身抖了抖,牙尖儿打颤却不得不故作镇定道:“似……似乎还不错。”
浩沧尔代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然后淡淡笑开,眉间似有喜色,可小太监却觉得背后阴风阵阵,似乎是狂风暴雨的前兆。
果然,没一会儿他就听到浩沧尔代神态自若淡淡道:“芬贵人是吧?明天让她来向我问安。”
“是。”小太监咬了咬牙道:“奴才这就去办。”
浩沧尔代看着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身影,发了良久的呆。而后,她拿起手边的残粥,不顾连碧的阻拦,像喝烈酒似的一饮而尽。
连碧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眉心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