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沧尔代十七岁那年下了一场大雪,大雪里的她捧着红缨枪,向丰齐信缓缓走来……
“公主?”
浩沧尔代猛然从梦中醒来,双眼微微有些模糊,努力眨了眨眼,片刻之后眼前的一切才逐渐清晰。
“公主,你今天睡得太久了。芬贵人今早来过,在偏殿等到了晌午,如今走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她等我?”浩沧尔代蹙眉,“她找我干嘛?”
“自然是拉帮结派,树下乘凉了。”
浩沧尔代觉得好笑:“我什么时候成了树了?”
“国君昨日夜里听说了你昨天处罚朱翠宫掌事宫女的事情,说是宫内风气不正,忘了谁才是后宫真正的主人,于是国君就派人把凤印从朱翠宫送回了令初阁。”
浩沧尔代突然笑出声:“那吴莹珠岂不是恨毒了我?”
“朱翠宫那边儿没动静儿,但是也保不齐以后她会怎么对付你”
浩沧尔代不屑:“她敢怎么对付我?只要我浩沧家的老臣没死光,只要我舅舅还是皇甫国的国君,他丰齐信就不敢对我怎样,连丰齐信都奈何不了我,她区区一个吴莹珠有能有什么本事扳倒我?”
连碧苦口婆心的劝导:“小心驶得万年船,有些事国君不方便做,可是吴贵妃却方便得很,保不齐国君拿吴贵妃当刀子使狠狠捅你一刀。”
浩沧尔代面色稍冷:“他捅我的刀子还少吗?”
“……”
浩沧尔代坐起身:“去把尹柔叫来,我有事要问她。”
连碧找来一件袄子披在浩沧尔代身上,顺着榻沿儿坐下:“不必了,她昨天受了惊吓,天凉了,她惊惧过度染了风寒,正在调养,该问的我都替你问过了。”
浩沧尔代唇角一扬:“这么多年了,只有你最懂我。”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
苏连碧扬了扬眉,微微叹息,道:“尹柔长得像极了宁佩萋,吴贵妃虽然忌惮她,怕她飞上枝头抢了恩宠,但吴贵妃毕竟心思细腻又沉得住气,怎么也不至于在你养病谢客的时候趁虚而入,妄图私自处置了尹柔。尹柔的身上一定有更大的秘密才对,你是这么想的吧?”
浩沧尔代不耐道:“别绕弯子,赶快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原因很简单,尹柔撞破了牡丹花的秘密。”
“什么秘密?”
“吴贵妃说牡丹花膏养人,不愿自己独享,于是鼓励各宫皆用牡丹花膏滋补,吴贵妃每个月都会给各宫送去牡丹花膏,打着节俭的名义旧盒换新盒,停了其他花膏的供给,以此监督各宫的使用。尹柔刚入宫的时候不懂规矩,夜里睡不着,去了百花园赏花,恰巧就看到吴贵妃吩咐内侍局新来的总管在牡丹花膏里下药,那药会使女子长期避孕,所以国君登基近两年,后宫众妃皆无所出。”
浩沧尔代冷哼:“我不信丰齐信不知道。”
“甭管国君知道还是不知道,总归这事要是被捅出去,即便国君硬要装作不知道,满朝文武和后宫众妃也都会逼着国君给个说法。届时,吴贵妃断然没有活路。”
“尹柔为什么要把这事捅出去?捅出去了对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吴莹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原本吴贵妃是放心的,可是国君把尹柔赐给了令初阁做宫女,吴贵妃害怕尹柔有您做靠山,所以才狗急跳墙出此下策。”
“吴莹珠害怕我拿这事做文章?”
“非常害怕。”
浩沧尔代笑得好不变态:“活该!”
“公主有什么打算?”
浩沧尔代收敛了笑意,默了默,道:“没打算,懒得跟她折腾。”
连碧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淡笑道:“其实今早芬贵人是同国君一道儿来的。”
“……”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不用了,我饿了,给我乘碗粥来。”
苏连碧轻笑:“是。”
可苏连碧刚一转身,浩沧尔代就别扭的开口了:“他说了什么?”
苏连碧站在桌边盛粥:“也没说什么能让你开心的,只说让你好好休养,不要总是跟旁人置气。”
浩沧尔代脸僵了僵,接过苏连碧手里的粥,有一搭没一搭的喝了几口,道:“他人呢?”
苏连碧笑道:“在苍图殿批折子。”
浩沧尔代瞧了瞧外面的天色:“用过午膳了吗?”
苏连碧两眼弯弯:“不甚清楚。”
浩沧尔代掀开被子下榻,苏连碧顺手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
浩沧尔代瞥了眼桌上的吃食:“梳洗一下,把这些吃食捎上,咱们去苍图殿吃东西。”
“是。”
浩沧尔代别开眼,不去理会苏连碧促狭的笑意。
等浩沧尔代慢悠悠走到苍图殿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微微泛黄了。
浩沧尔代踏着重重的脚步走进殿内,紧了紧披风,状似不经意的清了清嗓子,可是殿上的丰齐信始终头也不抬。
浩沧尔代有点不高兴。
身边的永寿很有眼力见的在丰齐信耳边提醒道:“国君,君后娘娘来了。”
丰齐信还是头也不抬,淡淡的“嗯”了一声。
浩沧尔代面色不悦。
永寿看了看浩沧尔代的脸色又瞧了瞧丰齐信,情不自禁的擦了擦额头的虚汗。
丰齐信似乎终于意识到了周遭气氛的尴尬,终于放下笔抬起头,瞧了瞧浩沧尔代,又瞧了瞧苏连碧手里的食盒,淡淡开口:“君后有心了。”
浩沧尔代冷着一张脸看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言不语。
丰齐信垂眸叹了叹气,然后起身走下来,永寿跟着走下来接过连碧手中的食盒。
“用过午膳了吗?”
浩沧尔代淡淡道:“没呢。”
“那一起吃一点吧。”
“嗯。”
丰齐信携着浩沧尔代在龙椅上坐下,一边夹着菜一边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身体养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
“孤听说你处置了朱翠宫的掌事宫女?”
浩沧尔代有一搭没一搭的夹着菜:“嗯。”
“吴莹珠是吴将军的独女,你这样欺负她,孤在朝堂上很难做。”
浩沧尔代托着腮,用筷子将饭菜戳得乱七八糟:“真巧,我也是父皇和母后的独女。”
“可你不是你父皇的独女。”
浩沧尔代脸色青了青。
“前几天礼部尚书给我进献了美女,其中有一个戴着银色面具,倒让孤记起一个故人。”丰齐信卖关子似的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孤记得你有个妹妹,叫浩沧柳莺,整日戴着银色的面具,冷若冰霜,故成年礼后受封银容公主,比你初代公主的封号可是诗情画意的多。”
“她在哪儿?”
“不知道,总归孤没留下她。”
“那么国君留下了谁呢?”
“留下了一个耍剑的舞娘,眉宇间有点你年轻时的味道。”
这话让浩沧尔代听着十分不舒服:“臣妾如今也不过二十二岁,如何就不年轻了呢?”
丰齐信往嘴里夹了口菜:“你知道就好。”
浩沧尔代气得牙尖儿打颤,她一把剥掉丰齐信手里的筷子,害得丰齐信差点儿被筷子戳死。
丰齐信捂着嘴大怒道:“浩沧尔代!”
浩沧尔代心情大好:“这筷子上刚刚停了只苍蝇,国君还是不要用了,免得混进苍蝇屎。臣妾乏了,告退。”
丰齐信抓住浩沧尔代的手:“给孤站住!”
浩沧尔代瞪着丰齐信那只抓住自己的手,一脸的理直气壮。
丰齐信舔了舔牙,在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儿:“今晚孤去令初阁歇息,你准备准备。”
“臣妾身子没调养好,准备不来,国君凑合着在天辰殿歇着吧。”说完拂了袖子就走了。
永寿看着浩沧尔代嚣张跋扈的背影,在心里打了个寒颤,他走上前,关切道:“国君无碍吧?”
丰齐信冷眼瞪着永寿:“你被戳一筷子试试!”
“奴才这就去叫御医。”
“慢着!”丰齐信叫住他,“不要惊动御医,你去太医院给孤拿些药来,不要提孤,就说是你自己拿筷子戳了嘴。”
永寿在心里偷笑:“是,奴才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