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军营。
卢绾拎着一罐酒,穿过军队驻扎的营帐。因为刚刚取得胜利,将士们都有些懈怠,很多人打着哈欠,疲惫的靠在一边。卢绾大概扫视了一下,即便如此,巡逻的侍卫依旧守备森严,纪律严明。
卢绾走到大帐前,准备掀开帘子进去,手又停住了,僵了片刻。他和韩信并不算相熟,可是他现在有一肚子的郁闷,不知道与何人说,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韩信或许能和他说说话了。
大帐内,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门外何人?”
卢绾迟疑了一下,掀开大帐走了进去。韩信显然没想到深夜造访的人会是卢绾,不过看他的神情,似乎很是抑郁,韩信示意他坐下,卢绾顺手从韩信的桌子上拿了两个碗,倒上了酒。
韩信没说话,默默地看着卢绾眼睛都不眨地喝下一碗酒,紧接着又喝了第二碗,第三碗,当卢绾准备喝第四碗的时候,韩信总算忍不住了:“卢将军是专程来让我看你喝酒的吗?”
卢绾放下酒碗,面色微红的瞪了他一眼:“你这个冰山脸,难道看不出我很郁闷吗?”
韩信点了点头,抬了抬眼眸:“那又如何?”
卢绾无语的盯着韩信的脸,韩信面色坦然,毫无异样,卢绾头痛的捂住额头,叹道:“你这个人,还真是……难道一般人不会问一句‘为什么’吗?”
韩信低下头,继续看手中的兵书,显然不想和这个家伙费什么唇舌,更懒得搭理他。卢绾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道:“阿季和吕雉成婚了。”
韩信僵了僵,这才从兵书中抬起头:“什么时候?”
“大概几天前吧。”卢绾神色很烦闷:“阿季他不喜欢吕雉,也不喜欢陛下赐婚,可是他还是奉旨娶了她,甚至接受了汉王这个虚位,我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卢绾的话,韩信基本上没有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柒岚伤心欲绝的神情,柒岚对刘季的心思,他看在眼里,刘季大婚,迎娶的却是别的女子,柒岚内心究竟有多难熬,可想而知。
韩信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此刻的他,恨不得飞奔到柒岚的身边,即便只有一丝也好,他希望能陪着她,陪在她身边度过这艰难的时刻。
“喂,你去哪?”身后卢绾叫住了他,卢绾对韩信内心的所想心知肚明,他轻笑着,颇有些无奈的味道:“你现在可是大将军,干系着整个军营,你以为你想走就走的了吗?”
韩信的脚步顿住了,是啊,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山野土匪了,他是刘季军前的大将军,掌管千军万马,他根本不可能离开军营。
他僵立了很久,缓缓地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桌前,拿起桌子上的酒碗一饮而尽。
“她……怎么样?”韩信低声问道。
卢绾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还能怎么样?肯定是不好过呗,婚宴在长安宫举行,我心里堵得慌,早就跑了,哪里还知道那里的情况?”
韩信终于抬起眼神看了一眼卢绾:“你不喜欢刘季称王?”
卢绾摇了摇头,放下酒碗:“不是,名利双收,对于阿季而言,并不是坏事。我只是……只是——”
卢绾烦躁的挠了挠头:“我只是觉得,阿季自从做了汉王,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眼神也有些——冰冷。以前在沛县,他不管怎样,都是一副热心肠,对任何人都是掏心窝子的相处,但是现在——我有些看不懂他了。”
韩信想了想:“是吗,我倒觉得,他一直都没变。只是现在,变得更像他自己罢了。”
韩信的话,和张良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处,卢绾抬起了眼眸,径直盯着韩信:“我从小和阿季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会不知?”
韩信的冰山脸上闪过一抹不屑:“那你认识了他这么多年,预想到他可能坐上汉王的宝座,预想到他推翻大秦了吗?”
卢绾神色变了,韩信轻哼:“刘季本就没变,只是他不是你心中所期望的那个‘刘季’罢了。”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哨兵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对卢绾说道:“将军,长安宫传来消息。”
那哨兵迟疑的看了一眼韩信,卢绾此时心情烦躁,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说:“干什么吞吞吐吐的,直接说!”
那哨兵神色很不自然,卢绾耐性几乎消耗光了,猛地拍了拍桌子:“快说,再有隐瞒,小心我砍了你!”
那哨兵慌忙跪地:“长、长安宫传,柒岚姑娘病逝了!”
卢绾脸色一下子惨白,酒劲全吓醒了,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韩信,韩信整个人目无表情,像是呆滞了一般,过了许久,才启唇喃喃:“什么?谁死了?”
那哨兵哆嗦回答:“柒、柒岚姑娘。”
卢绾暗叫不妙,刚回过神来,韩信便一掌拍翻了桌子,整个人发了疯似的就要冲出去,卢绾用了十二分的力,才勉强拉住了他,韩信此时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狂躁不堪。
“喂,你冷静点!冷静点!消息是不是属实,还有待确定,你要是现在走了,就是死罪,谁都救不了你!”
韩信不断地用手肘敲击卢绾,眼眸带着血丝,模样可怕极了。卢绾被他打的五脏都在颤,情急之下,只好迅速出手封住了他的穴道。
“放——开——我!”韩信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神情恨不得立刻把卢绾生吞活剥了,卢绾自认天不怕地不怕,可此时确实被韩信的眼眸吓得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此时劝韩信,他肯定什么也听不进去,便索性不去理他,继续问哨兵:“谁让你传的消息?可靠吗?中的什么毒?”
那哨兵颤抖不已:“是汉王妃让人传话的,柒岚姑娘中了离人泪的毒,已经病逝了。汉王抑郁生病,已经昏迷数日,她想让您尽快回宫处理事务。”
吕雉?卢绾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素来不喜欢吕雉,这一点吕雉也很清楚,看样子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她才会放下身段求助于他。可是离人泪……这么狠毒的毒药,为什么柒岚会中毒?
“离人泪?阿岚中了离人泪?”韩信布满血丝的眼眸总算是清醒了一些,他找回了些许的理智,狂躁暴怒的心也在此时清明了许多。
他曾在咸阳宫目睹过柒岚身中离人泪,可是那毒只是让她在床榻上歇息了几天,便消散的无影无踪。在他印象中,这并不是能致死的毒药。
原本以为听到离人泪,韩信会更加抓狂,却没想到他竟然破天荒地安静了下来。卢绾有些纳闷,诧异的看了一眼韩信,韩信却径直问那个哨兵:“阿岚现在何处?”
“柒姑娘的遗体已经送出城了,是她的贴身侍女护送着走的。”
韩信虽然是个一根筋,头脑简单却并不傻。离人泪绝不会杀死柒岚,这一点他十分确信。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一定是诈死,逃离了刘季身边。
可是,她为什么不来找我?
韩信有一股失落感,他希望成为柒岚的依靠,可是她却选择独立承担。如今天涯海角,她却不知道究竟去了何方。
卢绾让那个哨兵离开了,他见韩信似乎冷静了下来,便解开了他的穴道。韩信黑着脸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到了座位上,扶起了被他拍翻的桌子。
“喂,你没事吧?”卢绾小心翼翼的试探,韩信点点头:“嗯,我没事,阿岚没死。”
卢绾在大脑里把韩信的话彻底想了一遍,实在想不出什么逻辑,难道他悲伤过度把自己的脑子烧坏了?
韩信坐下来,对目瞪口呆的卢绾说道:“阿岚曾经中过离人泪,这种毒虽然会让阿岚虚弱,却并不致命。她不会死的。”
“小柒岚曾经中过离人泪?她居然一直平安无事?”卢绾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不够用了。
韩信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为何,但是这种毒确实伤不了阿岚,她不是死了,而是走了。”
“她会去哪儿?”卢绾急忙追问。
韩信摇了摇头,眼眸闪过一丝忧伤,不过稍纵即逝:“我相信,她会回来找我的。”
卢绾很诧异,但是韩信似乎胸有成竹,卢绾只得把满肚子的疑问压了回去。眼下需要他愁的事情太多了,既然小柒岚无事,那也就随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长安城万花轩内,柒岚嘴角抽搐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明明出去的时候,绿央还是一脸嫌弃,可是没多久的功夫,怎么就面泛桃花,还带上了些小女人的娇羞。
“你是说,你要加入雏铃阁?”柒岚头痛的望着九江王,无语道:“你可是项羽亲封的王爷?你确定你要加入雏铃阁,推翻项羽的霸权?”
英布正色回答:“项羽确实是一方豪杰,他是名震天下的英雄,这一点毋庸置疑。? ”
“那你还——”
“英雄并不一定适合君王,比起王权谋略,他更适合做一个驰骋疆场的将军。”
英布眼神坚定,他并不是背叛项羽,他只是觉得帝王这个宝座,刘季比项羽更加合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