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昨晚宿醉的残留头痛,范彦洵昏昏沉沉地睁开双眼,看见床头柜上水杯下压着的纸条,他拿起来端详着,若有所思。最近公务不是很繁忙,他打开笔记本发邮件给人资部,申请休假一周,随即开始简单整理些衣物,准备回上海一趟。
在高铁上,他回忆起与安欣的相识相知。五年前,NE进行新一任部门主管的选拔,虽说当初去总部实习,是以管培生的身份,但他还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被选上。按老康的意思,30岁的范彦洵在处理公务时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着冷静和淡定自若,这样的年轻人在NE的职业前途将不可估量。老康对他评价颇高,NE需要这样的人才。既然被选定,那只有更加努力地为NE效力了。那时候,范彦洵的父母并不为他的婚事而着急,一线城市普遍晚婚,儿子在事业上能够有所作为,他们做父母的自然感到欣慰。他们对儿子的婚事很开明,只要儿子喜欢就行,结婚后他们并不会与小两口住一起。既然新官上任,请要好的朋友同事喝酒庆祝自然少不了,当媒体界朋友熊杰告诉他说,时下女性杂志中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倾悦》杂志想要做他的专访时,他表示不太理解。为什么要采访他呢?
熊杰说:“知道《男人装》为什么总选当红女星拍摄性感撩人的照片当封面吗?因为男人喜欢,同理,为什么女性杂志要采访你呢?因为女人喜欢呀~”
范彦洵笑着摇头:“那去采访当红男星好了呀,吴彦祖,钟汉良是吧?还有很多8090小鲜肉~”
熊杰比划道:“哎,哎,这就是《倾悦》与其他女性杂志不同的地方,都一窝蜂采访男明星多没意思,不如采访贴近生活的青年才俊~”
范彦洵笑着说:“我可以拒绝吗?”
熊杰摊开手耸耸肩:“恐怕女人们不会答应~而且,你们老康也有让你作为NE形象代言人接受采访的意图,总是受邀出席工业科技类盛会,也老没劲,对吧?~”
因为是相对比较随意的场合,接受采访那天,他选择着干净利落的白衬衫,裁剪有质感的黑色工装裤,衬衫下摆一定要捻进裤子,显得有精神。这基本是他的标配。相比全钢带手表,他更喜欢皮质表带的手表,显得不那么老成。安欣穿着雪纺的白衬衫,黑色丝绸半身裙,身材匀称纤细,马尾高高扎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妆容精致,明艳动人,踩着黑色漆皮高跟鞋向他走来。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安欣。
“范先生,你好。我是安欣,很高兴你能接受我们的采访。”安欣伸出白皙纤细的右手,巧笑倩兮。
心动吗?肯定是有一些的吧,他从小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学习优秀,文质彬彬。学生时代愣是拒绝了很多求爱信,一门心思当学霸。大学期间,也不乏有文科学院的女生组团来华东理工大,就为一睹他的风采。
与此同时,安欣坐在有着高大落地窗户的桌前,摆弄着无名指上的铂金钻戒,凝视着窗外的风景,她何尝不是也想起了与范彦洵相识相知的场景?那次采访,本不是要她做的,由于同期还准备做小鲜肉杨洋的专访,同部门那个妹子刚好是杨洋的铁粉,兴奋地嚷嚷着一定要做杨洋的专访。于是主编犯愁了,范彦洵的专访谁去?在这之前,安欣看过他的履历和照片,虽然并未见过面,但她就是对这个青年才俊有莫名的强烈的好感,前所未有的超有感觉,于是主动请愿:“主编,我去!”。安欣就是这样,看中的衣服包包要第一时间下手收入囊中,包括,看中的男人。
当范彦洵提出要与安欣结婚时,他的父母都觉得这事来得有点快。而他的一些朋友倒是提醒过他,一个身处繁花似锦的时尚圈,一个身处严谨乏味的工业圈,这样的两个人,真的可以结合吗?与安欣的一夜交颈之欢已经出了意外,他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然呢?让她把孩子打掉吗?他将何其的于心不忍呢?既然这样,干脆结婚。
下了高铁,出了车站,范彦洵打车径直来到安欣所说的会所。看着她坐在那里的身影,他不由放慢脚步。在她对面缓缓坐下,两人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是要说什么事?”范彦洵清咳两声,率先开口。
“范彦洵,你爱我吗?”安欣平静地看着他。
他低头一笑:“安欣,对你来说,爱是什么呢?”
安欣不说话。
片刻,他说:“你知道吗?对我来说,爱是责任,是包容,是习惯,是自律~”
安欣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在你看来,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的表现,就是愿意和他滚床单吗?不,是愿意为他生一个孩子~”
当时,安欣的事业也处于上升期,她完全可以自作主张把孩子拿掉,也可以选择不告诉他,独自生下孩子,也许是缺乏勇气,但,更多的是,她想留下这个孩子,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她清楚地记得,那是每个月一次的“好朋友”迟迟没来的情况下,自己去买了验孕棒。当那两条红杠赫然映入眼帘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害怕,是手足无措。她尚不明了与他之间的关系,顶多算是,两个都喝醉了的,两厢情愿的PY?她迷迷糊糊走在街上,不知不觉就走到医院,鬼使神差地来到妇科门口。在休息室等待的女人们,大多都有家人陪同,也大多面无表情。她们有的已经肚子很大,而有的却小腹平平,还有些,捂着肚子,面色苍白,一副刚死过似的表情??????她在某个套着黑色垃圾袋的垃圾桶内瞥见一团血淋淋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心里愈发害怕了。直到医生喊:“下一个,安欣!”她才缓过神来,捏着那张挂号单,慢慢挪到诊室门口。
医生是个上了年纪的女士,声音显得无任何感情色彩,想必是这样的事已经多到司空见惯了。她甚至没有抬头看安欣一眼,指指手术床:“躺上去,把裤子脱了。”耳闻病人迟迟没动静,抬起头看了看安欣:“小姐,到底做不做啊?后面还有很多人呢。”
安欣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见状,那医生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女孩子啊,长这么漂亮,这么大好的年华,怎么就一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呢?”这时候,好姐们洪湘接到电话赶过来,她拉着安欣就走,边走边回头对医生说:“医生大姐,我们不做,不做哈,您忙您的??????”
洪湘见哭得像泪人的安欣,又是责备又是心疼:“这次怎么那么不小心呢?那男的是谁?我找他去!他不能就这样拍拍屁股就走人啊!”
安欣忙说:“别,别~是我先主动的,他,他还不知道??????”
洪湘倒吸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可是,我想把孩子生下来??????”安欣抬起泪眼,可怜巴巴地望着洪湘。
洪湘叹了口气:“你就那么喜欢他?”
安欣点点头。
于是洪湘帮她出主意:“你有本事这次把他搞定,就有本事再次把他搞定!他要是不从,姐们把他大卸八块去!”
那一年,安欣28岁??????
回想到这里,安欣的眼里泛着泪光:“范彦洵,我爱过你,但现在,我不爱你了~”
范彦洵沉默不语。
安欣慢慢褪下钻戒,放到桌上,推到他面前:“我们离婚吧~”
范彦洵就是范彦洵,即便面对这样的变故。他静静凝视着眼前的戒指,以他对安欣的了解,她决定了的事,一定是想好了的。
“如果你已经决定,我没有意见,我尊重你的决定!”他的语气平静而克制:“戒指你留着,就当做纪念吧!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孩子的问题~”
就这样,没有争吵,也没有财产纠纷,两人和平分手。孩子跟着父亲,两人在孩子的问题上也达成了共识。去父母家看女儿希慧时,她正在自己的房间看小羊肖恩的绘本。范彦洵轻轻带上房门,与父母坐在客厅沙发上,告诉了离婚的事。老两口先是面面相觑,尔后叹着气说道:“也罢也罢,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们已经在孩子的问题上达成了共识就好~”
难道内心真的一点波澜都没有吗?不是的,只是不希望亲近的人担心。所有的情绪在踏进自己家门的那一刻起,溃不成军。范彦洵重重地带上门,把电脑包甩到客厅沙发上,烦躁地解开衬衣上方的几粒扣子,愤愤地想:当今社会,谁离开了谁还不能活了?!大不了以后跟着赵琛去花天酒地!只要他愿意,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他摸出那包在路上买的黄金叶,走到阳台闷闷抽着,一支接着一支,渐渐悲从中来,自己是个失败者。工作出色怎样?行业精英又怎样?说句挽留她的话难道会死吗?在感情上,婚姻上,自己就是个失败者。他灭掉烟蒂,双手抱头蹲下去,周身颓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