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外天色已经黯淡。天空中一望无云,漫天的星星组成了银河,如丝带一般静止在黑夜的墨卷上。最惹人眼的自然是天空中升起的那轮满月,那月亮大得离谱,又圆又亮,就像一盏放大了无数倍的灯笼挂在夜空中。这一夜便是满月夜,这天晚上人们外出完全不用打着火把和灯笼,因为这夜的月光几乎将这片雪地照得犹如白昼。
老布鲁诺已经带着一众密门的门生站在矿洞外等候着今晚的主角。老布鲁诺抬头看了一眼山峰的山尖,那山尖已经与月亮重叠。老布鲁诺眯起眼睛道:“时间到了,巴恩少爷也应该到了。”
话音刚落,他的耳朵抖动了几下,他的嘴角那一簇白胡子微微向上扬起,远处林中的官道上传来了马蹄声。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维克巴恩少爷和往常一样那么准时。每年的这个时候维克巴恩总会在那最高的山尖和满月重叠的时候出现。
“他们来了。”
众人顺着老头视线的方向看向那林中的官道。可是他们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密门的门生却对老布鲁诺没有丝毫的怀疑。作为密门的现任家主和掌舵人,老布鲁诺曾经是一名金牌探子,业内鼎鼎有名的人物。他的眼睛在黑夜中能像猫一样看清任何事物,他的耳朵像蝙蝠一样可以在黑暗中精确定位移动的物体,他的鼻子像狼一样灵敏,可以嗅到数里外的血腥味。作为曾经最顶尖的探子,老布鲁诺虽然老了,可是那一身的本事却还在。
果然如老布鲁诺所说,林中官道的尽头出现了两个骑着马匹正飞奔而来的身影。待两批骏马靠近,马上的人拉扯了一下缰绳,骏马立刻停住了前进的脚步,两只前蹄子高高跃起,发出一阵马中王者的嘶鸣声。
“这难道是龙马?我没看错吧?”密门的一个门生对着身旁的伙伴小声道。
那伙伴小声回答道:“看那马匹异于寻常的强壮身躯,还有那额头处的瑞角,应该是马中之王的龙马没错了。”
“果然是一副王者风范。”
那马背上的人全身披着黑色袍子,腰间配着一柄宝剑,他从龙马上跳了下来,牵着缰绳向老布鲁诺走来。
“嘿嘿!我的朋友,又一年了,你好吗?”那男人对着老布鲁诺张开了双臂。
老布鲁诺同样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矿洞驿站欢迎您,伟大的维克巴恩男爵。”
两个久违的朋友拥抱在一起,互相拍了拍彼此的肩膀。
“这是我的朋友,隆。你应该还记得。”维克巴恩对着老布鲁诺介绍着身边同样从马背上跳下来的人。
隆牵着马上前,摘掉了盖在头上的帽兜,对着老布鲁诺恭敬地微微欠身行礼。老布鲁诺看向那帽兜下露出的光头脑袋,那光头上有着一道道恐怖狰狞的野兽刺青。
“啊~原来是有着北境十大恶人之称的兽系召唤师。我当然记得,去年的今天你可是将这里搅了个天翻地覆呢。老头我印象深着呢,怎么能不记得。”
隆上前道:“很抱歉,当初一时冲动,给布鲁诺先生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
老布鲁诺挥了挥手道:“都过去了,当时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不过你现在落入维克巴恩的麾下,为他效忠,那便是我布鲁诺的朋友,矿洞驿站仍然欢迎你。”
见老布鲁诺对隆并没有什么意见,维克巴恩便问道:“篝火宴没什么问题吧?”
老布鲁诺回答道:“酒食和篝火都已经准备好了。按照您的吩咐,这次我特意从雪山外的森林矮人的部落里购入了不少矮人们藏了十年的大麦酒,一些矮人们特供的黑香肠也是我搁下老脸软磨硬泡才从那帮子抠门鬼的粮仓里花了高价买来的。除此之外,全羊全牛宴也都已经摆上。请少爷随我来。”
“很好!辛苦你了。埃尔多斯的货物不知运来了没有?”
“他们刚到不久,看他们那样子好像这一路上并不容易。不过好在货物完好。”
“我知道了,我不会亏待他们的。”
维克巴恩和隆在老布鲁诺的引领下向着矿洞口走去。
老布鲁诺又转头对着那两个密门的门生道:“你们两个把两位贵客的马匹牵到马舍去,一定要好好看管,要用最好的料草,明白吗?”
两门生回应道:“明白。门主大人。”
两个门生各自牵着一批龙马向着马舍走去,一路上掰扯着没有多少营养的话题。
“我给别人牵着一辈子马,今天还是第一次牵着龙马,说实话有些紧张。”
“所以说你见识少了不是。今晚来这里参加巴恩老爷篝火宴的哪一个不是一方有头有脸的人物,黑白两道无论是道上的混混,还是军队大佬。只要够本事的,都会成为巴恩老爷的座上宾。”
“看起来那巴恩老爷还挺爱惜人才的。”
“可不是嘛,巴恩老爷每年的今天都会在矿洞驿站举办盛大的篝火宴,目的便是招揽天下豪杰。巴恩老爷可是个明主,跟着他准没错。”
“刚刚那跟在巴恩老爷身边的那位光头,看着也挺厉害的。”
“废话,能追随在巴恩老爷身边的贴身护卫自然本领高着呢。刚刚那个你可不知道,那可是位狠角色。不然怎么能得到北境十大恶人的名号。可是再厉害的人,不还是被巴恩老爷收服了?”
“那光头的纹身看着是挺渗人的。”
“他本就是个杀手,去年篝火宴的角斗场里可是被他弄死了不少人。我可是亲眼见到过的。他身上的野兽纹身就是他的能力。当时他以一敌十!杀得一众高手丢盔弃甲。那是一个威风!”
那门生一边唾沫横飞一边将龙马的缰绳绑在了马舍的柱子上,顺手抓了一把精致料草喂着马。
另一个正听着入迷的门生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哼,然后?然后那十个人喂了他的野兽,角斗场也被毁了。”
“不会吧。那光头这么厉害!可是我不明白的是,巴恩老爷宴请,怎么回如此大打出手呢?还有那角斗场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你是新人不是?你以为巴恩老爷耗费这么大的心血请人白吃白喝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结交有本事的人。可每年被邀请的人少说也有数十人,怎么才能从中挑选最好的?那方法自然是比试一场。赢了的就能够得到巴恩老爷的赏赐,还能成为巴恩家的门客,将来巴恩老爷继承家主之位,成为北境之王,这些门客还不是随着巴恩老爷一飞冲天,享尽荣华富贵,甚至能够加官进爵。”
“原来如此,难怪咱们的门主大人这么重视今晚的宴会。”
……
此时浪人酒馆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个个醉汉,这些佣兵都已经不省人事。吧台前尉举起最后一杯超级烈焰玛丽一饮而下。他的面前最后一个站着的佣兵也随着他那犹如附有魔力的数数声应声倒地。
“一,二……十一。”
呯!最后一个佣兵醉倒在地。
“你还可以,至少坚持了十个数。”
尉丢掉手里最后一个杯子。灌倒了数十个强壮的佣兵后尉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依然屹立不倒,只是打了个饱嗝而已。埃尔多斯虽然没有参与,可他也被尉的那骨子里的豪情给震慑到了。他行走大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酒量如此之人。不得不说他很想结交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小鬼。这个小鬼的气魄很合他的胃口。这时门外进来了一个佣兵团的人,那人凑在埃尔多斯的耳边小声说道:“首领,巴恩少爷到了。”
埃尔多斯点了点头,喝掉杯子里的最后一点酒站起身看了尉一眼便向门外走去。
佣兵团走后浪人酒馆里出了奇的安静。没有了喧闹声和骂娘声,此刻只有一阵接着一阵的呼噜声。
西恩苦笑地一边鼓掌一边摇头道:“我没想到你是这么张狂的人。看来你这无害的良善外表只是个十足的掩饰。你的内心住着一只野兽,又或者你本就是只野兽却硬是要伪装成一只绵羊。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喝了那么多却没事,而他们只是一杯便倒地不起了。有什么秘诀吗?”
尉站起身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我从小就是喝酒长大的,而不是喝奶水。我童年的记忆里只有酒的味道。部落里的每个小孩都是如此,那便是我们民族的传统。”
“你们的民族?我可不记得大陆上有哪个民族有这种传统。”
“我的民族人数很少。到现在,可能只剩下我一人了吧。”
尉不知不觉说道了伤心处,脸上略有愁容,不知是酒后吐真言还是一派胡扯,西恩以为这只是尉小子的一个玩笑,所以也没往心里去。这时屋外传来有节奏的擂鼓声。西恩一听便知那是矿洞驿站举办重大活动的时候才会进行的一种叫做节日鼓的仪式。
西恩拍了拍尉的肩膀道:“走吧,节日鼓擂响说明酒宴的正主已入席,维克巴恩那家伙可不喜欢别人迟到。要是被他误以为我不敢赴宴,那可就不好了。一会你可要好好表现,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个骄傲的家伙惊讶和吃瘪的表情。今晚我靠你了。”
“靠我?这怎么说?我不是来做生意的么?”尉有些不解道。
西恩咧着嘴巴一脸坏笑道:“没错,我们是来这做生意的,除此之外,我们还是来砸场子的!”
就在西恩在谋划怎么让尉一会技惊四座的时候酒馆的大门被推开,一个娇小的身影闯了进来,只见她一边摘掉夜行伪装服的面罩和头巾一边爬到吧台前的凳子上将一只小麻袋甩到了吧台上对着酒保道:“老板!给我来一杯高度大麦酒!记得用大杯子!要快!本姑娘快渴死了!”
酒保递给这个小家伙一个大竹筒杯子。
酒保问道:“小艾达,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今天没有被关禁闭吗?”
那女孩翻着白眼不削道:“哼,禁闭关着呢。我只是出来溜达溜达,透口气,顺便给你顺了些好东西。”
说着艾达便旁若无人地翻开那只小麻袋,从里面倒出了一堆的珍贵进口食品。
“你看这个,森林矮人的王室特供黑香肠。我家那老头儿特意托人从雪山的那头带回来的。还有这个,我家老头儿用钻石和精灵交换的斑点鹿奶酪。你给我想办法出手,事成之后我分你两成。”
似乎是一路上赶得比较急,口渴的很,所以艾达看都没看那酒杯一眼便举起那和她小脸一般大的大竹筒酒杯就灌了一口。
“噗!你想死啊!怎么是树莓汁!”
酒保尴尬地挠了挠脑袋道:“你还小,没到喝酒的年纪,你家老头儿说了,谁要是敢卖给你酒喝,就让谁滚出去吃黄土。而且今天的酒都被喝光了,真没有了。”
“哼,酒馆的酒还能被喝光了?当我是小孩子呢!”
酒吧一阵语塞,小声嘟囔道:“你本来就是小孩子……”
谁知那妮子却摔着杯子跳到板凳上嚷嚷道:“谁这么有本事能把酒馆的酒都喝干了!他是猪啊!”
“还真有这种能人,就是那一位。”
艾达顺着酒保的眼神看向身后一直被忽视的两人。一个呆头呆脑的,穿着补丁麻衣,一看就是穷鬼,这穷鬼总是冲着这里傻笑算是怎么一回事?另一个长得还可以,可是那张万年寒冰脸又是什么情况?欠你钱了还是怎的?
西恩自然是认出了这个偷了自己钱袋子的小飞贼,他上前冷着脸笑道:“原来是你啊,小朋友。快说。我的钱袋子哪去了?”
突然艾达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她不禁打了个激灵。这两个人怎么都这么面熟呢?
“原来是你呀,你的钱袋和我有什么关系……”艾达认出了刚刚在魔法街街口遇到的西恩,她那双贼溜的眼珠子乌溜溜转着正琢磨着什么可以摆脱的主意,可是当她的视线再次看向尉的脸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是一张非常熟悉的脸。在西城的院子里,就是眼前这个人一口气杀掉了野狼十三人。
“是你!凶手!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怎么找上门来了!你要杀我灭口!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我还小,求求你不要杀我!我还是个孩子……”艾达突然对着尉又跪又拜,拉扯着尉的衣角,鼻涕眼泪掉了一地。
对于这剧情几乎一百八十度的反转,西恩也是一阵意外,艾达的反应惊呆的所有人。
西恩看向尉问道:“你们认识?和她有仇?”
尉耸了耸肩膀一脸迷茫,他自然没有见过艾达。看这家伙的反应好像真的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尉皱起眉头回忆着过去,自从他进入流民村后就再也没有杀过人,除了西城那一次。可是尉记得当时在西城的废弃庭院里唤醒第二人格杀掉野狼十三人时,在场的目击者只有那颗老树上停歇的一只渡鸦。莫非这渡鸦和这女孩有着什么关系?难道她是兽系召唤师?
这个女孩看到了他的第二人格!尉那迷茫的脸渐渐变得严肃阴冷起来。若真是如此,那便只好……
“不如先吃颗糖果压压惊?这是我家乡的酒酿梅子,可以止住眼泪。”
艾达停止了惨兮兮的哭闹,她抬起头看到了一颗剥好的糖果摆在她的面前,除了糖果之外还有那个凶手眯着眼睛一脸阳光无害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