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马车,一脸深沉,却是被面对面坐着的赤言夙玉盯得实在难受,索性便放弃了思虑,直言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早已对岐渊一事有些许疑惑,见苏青娆松口,自然也跟着一泻而出,冷不丁的开始询问起来,“岐渊这是要和苏锦璃为伍啊!怎么办,要是再去,岂不是要暴露?”
“这件事,我自有定数。”赤言那着急的模样,实在是无法阻拦,不过目光投向夙玉,见他脸色从容并无异样,便也只是半遮半掩的为赤言解释起来,“若是岐渊真想与她为伍,这么久都迟迟未动不免有些奇怪,就算是真的有,那也不过刚刚才动二心,想要拉回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是费些时间罢了。”
“那你……就不介意他说的那些?”
那些,指的是当初刻画契约,还有在郇城渡劫九死一生的事情,说来的确有些震惊,毕竟当初从对岐渊疑心重重再到和解信赖,中间发生的这些事算是他们逐渐缓和的标志,可今日从岐渊嘴里听到的则是她这些信赖依旧是付诸东流,换作是谁都会不好受,不过这个‘谁’,恐怕是要撇开如今的她。
或许欺骗不假,有意搅乱局势也是真的,但往事起起伏伏,她早已生死边缘周璇多次,心肠倒也是真的没有以往那般脆弱,论起这些欺骗,不如说是一报换一报,早与先前自己招惹的那些是非横祸相抵。再者,岐渊骗自己两回,可这百年来的折磨未免报应的有些多了些,自己现在再来救他一回,也才好不枉他们之间这互相刺激利用的情分。
“介意。”马车缓慢前行,思绪中回过神的苏青娆也是淡淡的回应着赤言的话,面具下的眸色清明异常,带着股深不见底的谋划,“但不管是杀是留,总要先从苏锦璃手里抢过来才行。”
从九尾狐族的地界离开,苏青娆二人也与夙玉分道扬镳,虽是夙玉劝上了半天,但苏青娆还是拉着赤言在半路跳下了马车,目送夙玉离开之后,转身便勾着赤言再次没入了醉梦楼。
想想是有些可怜巴巴,在这妖界无依无靠人生地不熟的,也就只有在这醉梦楼里勉强过过日子罢了,可怜是可怜,但当提着刀再次架在上次给他们说小道消息的男妖身上,这先前的愁云也是一扫而光。
“喊出你们醉梦楼的管事,让他来陪我喝喝酒聊聊天,至于钱嘛,不是问题。”
“苏……你这是干什么?”看着苏青娆二话不说提刀就上的样子,别说是男妖,就连赤言都是惊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看样子现在的苏青娆不像是变得厉害了,而是变得越刚硬了些。
眼珠一转,朱唇跟着抿了抿,才看着面前的男妖温和的笑了两声,“也没什么,就是想了解了解,岐公子……到底在你们这玩了些什么。”
偌大的厅堂,月色洒落,顺着满地的酒坛,逐渐跃至墙壁上的一幅幅画像上,拐角那副紫衣女子的画像,却是依旧淹没在黑暗中。
沉寂的一小方世界里,有的只有极浅的呼吸声,在同样黑暗的拐角里起伏,一身的银白笼罩成灰蒙蒙的一片,白日里所有的明亮也随之遮掩,醉醺醺的倚靠在长椅上,狐眸中的光芒涣散开来,看起来宛如已经沉睡过去。
长久的静默,直到厅堂外传来缓慢沉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最后停留在月光照耀的酒坛前,弯腰而下,将早已空荡荡的酒坛捡起,顺势放在了一边的桌上。
“你说她这辈子,会不会很后悔嫁给了你。”望着一侧的岐庄,原是一脸混沌的岐渊却是慢慢清醒过来,眼中倒映着那副画,勾起唇角轻声叹息,在这寂静的夜下清晰无比,“错负也就罢了,还得为了家族利益生下我这个累赘,如今我才算明白,她抛弃一切一走了之,或许比待在这里更为自由些。”
记忆里,他从未见过自己这位生母,的确是如同外面所言一般,在生下他之后,她便一走了之,任何踪迹都寻不到了。所以唯一能够见证的,也就是这副为了九尾狐族颜面而挂上的生图。
从记事开始,周围的人便尊他一声皇子,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他真正感受到的,就只有万人背离的孤独与寂寥。
‘你的生母虽是名门望族出生,可抛夫弃子,是我们狐族的耻辱,而你父亲……就是你唯一的依靠了,你得信他,得敬他,再如何……他也是你的父亲啊……’
幼时的乳娘便是如此教导的,他信以为真,对于娘亲二字无法理解,却是对岐庄有了几分敬畏,只是依旧是年纪尚小,最后一句那颇有深意的话他却不能理解,只是后知后觉,或许岐庄对他,过于生分。
人人口中他唯一的依靠,便也真成了他的一道光亮,在这周遭淡漠的九尾狐族中,他勤学苦练,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够得到岐庄的关注,渴望着能够得到那一丁点的父爱。
六七岁时,他便在众族的小比试中拔得头筹,获得妖君赞赏,可谓是九尾狐族中的一代新星。他手握一块夺冠奖赏的红宝石,满眼星辉,看着其他族中子弟被父母相携而去,按捺着心中的那份落寞,跟着护卫一同回族,端正姿态站立厅堂之内,从正午到深夜,只为等待岐庄归来,然后对他的天资和出色表现提出一句赞赏。
的确是等到了,当他昏昏欲睡,饥肠辘辘之时,看到岐庄一身华服,踏着如云一般轻巧的步伐,从院中踏过,父子相似的眉眼,却不带任何情意可言,甚至连矗立在厅堂下小小的他,都未曾入眼过。
夹杂着外面的冷风,从他身侧擦过,让他瘦小的身板跟着晃动,除去敬畏,更多的是无法言说的情意。
‘族长,小皇子……’他听见岐庄身后的仆人于心不忍,轻声提醒了一句,也是此时,岐庄才停下脚步,缓缓的转过身来。
衣裳摩挲的声音,带着脚下的轻移,那些许声响在他心里像是一阵阵豪迈鼓声,连带着那心跳的声音都越发宏大。
是了,或许父亲不过是公务繁忙回来疲惫,才会没有精神与他说笑,但倘若他拿出妖君亲自赠予的血宝石,怕是会一扫他的疲惫,让他喜笑颜开。心里如是道,这脸上的怯弱也跟着被振奋替代,他跟着转过身,手心早已渗出汗意,血宝石也早已被捂热,希冀的抬起双眼,展开了自己最为灿烂讨好的笑容,看着高大威严的岐庄,努力压抑着欢喜,将袖下的手缓缓抬了起来。
‘父……亲……今天孩儿……’
‘怎么还没送走?不是早早跟际舟捎过信?若是他不来,这两日便收拾东西,将他送到极寒之地去,省的……是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