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①】
你能想象么?仿佛上一秒还孩子似的嬉笑逗闹的几个人,下一秒就情绪突变,红了眼。
翻脸比变天还快,并不只是女人的专利。孩子气式的成人,阅历不深经验不够,不曾见识过生活残忍的一面,身无重任,因而孩子气。
偏偏这世上有一种残酷,叫做成长。而最惨酷的那种是,一瞬成熟。比如俞屹,比如,俞清婉。
***
俞屹回来的那天,微雨。俞清婉匆匆忙忙赶到机场的时候,陈溪扬已等候多时。
“你怎么才来?”
俞清婉:“有问题?”我才来关你屁事!!!
……
两人相顾无言。
俞屹从接机口出来了。“哥哥!”白色棒球帽,白色T恤黑色工装裤,运动鞋,拉着酒红色行李箱。他这样的打扮,走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即便如此,俞清婉还是三四眼就认出来了俞屹。
她低呼一声,冲上前去。
俞屹也见怪不怪的退至旁边,以免挡住后边人。他笑笑,在俞清婉接近之时,躲开了俞清婉的拥抱。
俞清婉摸了个空。
……
这个哥哥是假的吧!
久别重逢,这样对我这个妹妹,抱一下会死?
说来,俞清婉已经近一年没面对面见过俞屹了。
陈溪扬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俞屹却是笑了,也捏拳对着陈溪扬的胸膛轻轻打了两下。
一片和谐。
俞清婉:……
当我死的!!!两个基佬!!
塑料兄妹情,这个假哥哥一定是家里的两个饲养员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见俞清婉还愣在原地,一副快哄我的表情。俞屹笑了笑,转身,一边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们家小智障怎么还不走,当标杆么?”
俞清婉不做声,还撸还撸,还不住手!“小婊砸,你撸猫啊!”给我撸秃了,你又赔不起!她一巴掌毫不客气的拍过去。
得勒!开心就叫哥哥,不高兴就叫小婊砸。
俞屹给了陈溪扬一个无奈的眼神。然,陈溪扬选择了忽视。
“走不走,两个怵着当标杆?”语气尽是不耐烦。
俞屹:……,
盗我的话怼我,垃圾。
陈溪扬:……
怪谁?
***
因着俞屹要回家,俞清婉也跟着回家住了。
家里没人,空荡荡的。俞屹道:“我们是不是该催催邢女士还有俞总回家了。”说好了今天我回家,要替我接风洗尘的。
一边的俞清婉翻来手机,打开微信往上滑了滑消息,看了看朋友圈,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对啊。饲养员们天天在外面浪,出门半个月了,电话没一个,朋友圈倒是天天更新,玩得不亦乐乎,一点也不关心家里的崽子,真是。”
俞清婉是带着怨气说这个话的。她家两饲养员是真爱,她和俞屹才是意外。
又道:“小婊砸,你去超市买点菜,陈溪扬应该还没走,我把他搞过来给我俩做饭。”有他在,不愁吃!
果不其然,陈溪扬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他也在窗边。想来他也是回自己家看了看。
两家是隔壁,两栋楼间距并不大。
俞清婉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她打开自己房间的窗户,正好与之对望。“陈变态,你也问候一下叔叔阿姨,问问他们什么时候归家,又是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两家人向来关系好,一般出门旅游也是组队而行。
“你要不要到我这边来看看,门密码没变,等会儿一起吃饭。哥哥去买菜了。”
陈溪扬见她笑得很是灿烂,那里不知道她打得什么鬼主意,无非是缺个免费的厨子。
“我一个人活得很好,白白胖胖。我自己会做饭,可以养活自己。”
俞清婉:……
他喜欢我不应该哄哄我,哄我开心么?她才不信他没懂她的话外含义,做顿饭怎么了。前几天的事,她已经没和他计较了,他怎么还是这样。
这家伙一定不是真的喜欢我,骗子。
俞清婉登的一下合起了窗。
陈溪扬抿唇:……
她又怎么了⊙_⊙?
***
其实比生离更让人难受的是死别。在这个科技迅速发展的社会,只要走心,即便生离也能探寻那个人一丝一毫的迅息,死别不同。今生别过,便再无相会之时。
饭点。因着俞屹在超市买了不少零食,原准备靠零食垫垫肚子。不料走到餐厅却是愣住了。
两兄妹看着餐桌上的饭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动筷。
陈溪扬从厨房出来,坐下:“愣着干嘛,吃啊!”
俞清婉不等俞屹反应过来,赶紧坐下动筷,尝了几口。她吃了那么多天的外卖,突然再吃到陈溪扬做的饭菜,真是倍感亲切。
“突然看到国内正宗的中餐,甚是欣喜。”俞屹这才解释道。
“你还说,你要是能有陈变态一半厨艺我就很知足了。”
俞清婉点点头,舀汤到自己碗里,一脸满足。
“陈溪扬,不错啊,手艺又进
步了。也不知道便宜了谁。”俞屹似有意似无意的瞥了瞥自家妹妹。心想他是变态,我又不是,指望我什么。
俞清婉正在喝汤,原本是小口轻酌,被俞屹这一眼看得手一抖,灌了一大口。愣是逼着自己直接吞了。一边张嘴用手轻轻扇风:“卧槽,烫死我了。”
陈溪扬也瞪了俞屹一眼,“真是吃都堵上你们嘴。”
他熟轻熟路的打开冰箱拿了瓶冰橙汁递给她。“能耐了,刚出锅的你也给我一口闷。舌头都要给你玩脱一层皮。”
……
两兄妹这才安分下来,老老实实吃饭。
“小婊砸,你手机响了。”
俞屹瞄了一眼,是不熟悉的号码。“陌生号码,不想接。”挂了。
然而,铃声不止,响了一遍,挂了。又一遍,再挂。再一遍。
“接一下会死啊。”俞屹不理她,继续吃饭。
陈溪扬见状,顺手把手机接了过来。“喂,你好。”
“是。”
“好的,谢谢。”
他的神色由原本的轻松变得凝重起来。
俞清婉放下筷子:“怎么了?俞屹破产了?破产了也没关系,回来继承家产吧!”
俞屹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瞎说什么。”
这几年,俞屹在国外有自己的事业。俞清婉倒是不担心他这小婊砸哥哥的本事,纯粹是开玩笑。
他眸中闪过一丝不忍,没回复俞清婉:
“俞屹,你可能真的需要回来继承家产了。”又道:
“我们出去一趟。”把俞屹拉走了。
俞清婉:……
深夜。
俞清婉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太清楚陈溪扬和哥哥聊了些什么。她只知道,陈溪扬离开后,她那小婊砸哥哥突然变了。
如果不是她恰巧口渴,出来接水喝,看见他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灯也不开,看见他眸中丝丝微红,眼皮微肿,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哥哥不会哭泣。
她回想到白天陈溪扬的话。
“哥,你真的破产了?”俞清婉递给他一杯温水。
“是啊,以后没有铁饭碗了,都得靠自己。”俞屹笑了一下,一点也不自然。又揉她的头发。俞清婉嫌弃地甩开他的手,道:“没关系,回来继承家产吧。强颜欢笑丑死了!”正好家里那两位早就不想干了。
“好。”他想如果只是破产也没什么,不过是身外之物。
“今天陈溪扬接到的电话说的什么?看他一副凝重的模样。”
“没什么,是诈骗电话,说有家人在抢救,骗钱的,那个傻子还当真了。”俞屹嘻嘻笑道,分明那笑意不达眼底。
“是么←_←?这两条消息对不上吧。”
他不知道能瞒多久,只道:“短信显示的。”
时间早晚问题,该来的噩耗还是会传来。
才说完,俞清婉手机响了。“大晚上的扰民不睡了哇!”见她咕哝一副嫌弃的模样,不知电话里交代了些什么,她下一秒脸色骤变,也不再做声。
俞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夺过手机,挂机,不敢去看俞清婉。
静寂的夜,寂静平和到一丝一毫的声响都具有极大的破坏力。
一秒两秒三秒。
“以后,是不是只有我和你了。”俞清婉的声音太过平静了。
淡漠。没有撕心裂肺没有号啕大哭,甚至连无声的悲伤都没有。
过了好几秒,他这才凝视她,拥她入怀。“不会的,饲养员们只是失联了,一切还没下定数,别吓自己。”俞屹安慰她。
“哥哥也会在国内的陪你的,你安心读书。”
手机微信上是最近的新闻的网页截图。
“***市**景点发生重大事故,*路海域发生沉船事件,已造成人40死亡,8人受伤,18名人员失联。×××报报道。”
俞屹的手机设置了自动录音。他把今天陈溪扬接到的电话录音放了出来。
“别担心,有哥哥在。一切还未下定数。”
“如果,我没接到大伯电话,你是打算瞒着我,对不对!”
空气里顿时一片寂静。
“去睡吧,至少还有我,消息有我在关注,以后……不会再瞒你了。”俞屹没直接回答她。也不再多说,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话出来。
他摸了摸俞清婉的头发,自己起身回房间了。
俞清婉也十分平静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平静么?也许并不。
有些人的内心早已风起云涌,心底的悲伤也许在某一个时刻盛满,甚至漫了出来,表面上却波澜不惊,不显山不露水。
十分悲伤么?在那一刻或许也并没有。机会尚存,事有转机,消息还不一定是事实。
对于某些反射弧长的人来说,悲伤虽总是要迟钝慢一步,但极致的悲伤依旧浓烈且漫长。
***
俞清婉被摇醒了。她眸光有些呆滞,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仿佛有一些片段如疾光一般闪过,太快了!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一切都乱了,错了!她有些头疼的拍了拍脑袋。
“做梦了么?”
男人左手掌握方向盘,右手顺手递过来一张纸巾。
“嗯。”
“擦一下吧。”
一股咸涩味在嘴里晕开。俞清婉怔怔。
不过须臾,“我们去墓园吧。”
“好。”男人顿了一下,寻了个地方掉头。“这个和你的放一起吧。”他递了个红色的小本本过来,此外还有一只崭新的粉色dior小钱包。“银行卡,密码已经改成了今天的日期。”
俞清婉知道他的意思,财政大权上交转移。
“哦。”她不动声色的接过结婚证和钱包,也没看,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包包里。
——
失而复得后又立即得而复失本就比从未得到或单向失去更痛苦。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情还未完全盛放,心绪即刻跌至谷底,强烈的情绪落差波动达至巅峰。
次日清晨。
俞清婉和陈溪扬正在奔赴x市的路上,俞屹不得不留在公司主持大局,没法同行。
“我爸妈还在x市等消息,你去后座躺一躺吧,到了我就叫醒你。”陈溪扬见她双眼里布满了血丝,面色有些难看,尽显疲倦,忍不住道。
“不用了,我睡不着,没心情!”俞清婉抬头望着他。不知再思索什么,又道:“陈溪扬,你们为什么总是要瞒着我?其实我根本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弱鸡,为什么你们总是这样。”
“难道我就不该有即时知道事情的权利么?”
陈溪扬默。
直到抵达x市之前,两人都没有说话。待车停稳,俞清婉立即背好自己的双肩包直接下了车,头也不回的进了酒店办理入住手续,独留他一人在车内。
×××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男一女,电梯在缓缓上升,直至停留在某一楼层。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女子的手腕却被拽住。“你一定要这样?”
旁边打扫卫生的两个阿姨立刻跑了过来,大抵是以为她遇上了性骚扰,关切道:“小姑娘,怎么了?”
“谢谢阿姨,没事。”
她抿了抿唇。
两阿姨这才放心,离开时还不忘对着男人道:“小两口吵架了?小伙子,你得赶紧好好地哄哄人家。”
男人也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俞清婉望着男人眼睛,没说话。只是在她转身离开时,耳畔回响起他朴素却不失诚挚的话。
“活得太明白太累了,你那么懒,……”
会不快乐。
大概是她走的太快,又也许是他声音不够大,那剩下的一句话最后总是在被她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