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珈蓝
原来所有的人都不曾忘记,只是不愿意再提起,如眼前这清丽如竹的少女,如她断臂之后却依然未改初心的丈夫。
一阵静默之后。
她笑了笑,将话题岔开,“珈蓝寺背靠珈蓝山,风景极是秀丽,如今正是赏枫叶的的时节,长安城里的富贵人家每年初秋便会在此赏枫,你们马上要去长安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索性今日好好瞧瞧。”
马车速度逐渐减慢。
三人下了马车,一路步行。
王氏去了前殿上香,洛书不喜跪拜,便带着小桃四下转转。
绕过一段花蹊,两旁皆是菊花,红的白的粉的,拥拥簇簇,菊香阵阵。
一角飞檐自花蹊尽头露出,有亭名曰拜月,那亭后是一片无人看管的野湖。
初秋的临安城郊,依旧草木葳蕤繁茂,不似西北云州那一般,时尽九月,便已荒凉如斯。
远山之上层林尽染,树头红叶翩翩,疏林如画,初罢莺啼,暖日当暄,这般野生的繁茂里,竟生如别样的狂野之美,不禁叹造化钟神秀。
洛书立于拜月亭下,望着着潋滟光华的湖光山色,倒映于湖面的枫林,将半个湖都染成了别样的红,仿佛倾倒了半湖的红墨水。
不同于珈蓝寺前的喧嚣,此处竟是静谧至极,偶有秋虫低鸣山风拂叶穿林,竟让人生出归隐之意。
洛书闭目,呼吸着大自然给予的恩赐,能这样活着,呼吸真好!
噗通!
她凤目猛然睁开,那声音竟然像是有人掉在水里一般。
小桃功力极好,指着野湖的对面,“小姐声音是从那处传来的。”
洛书点头,目之所及并未发现这湖中连接的桥梁,回头便道,“小桃,你的功力能否将我带到湖对面。”
小桃正色点点头,将面上的薄纱一围,便揽着洛书的肩膀足尖一点,振臂掠过湖面。
只见湖面上一角黑色的衣袍,隐隐有些血迹从湖底冒上来。
“有人从上面掉了下去。”
小桃话未说完,便觉身边人一空,再回头时,便见洛书已跳进水里了。
不觉惊呼一声,“小姐你快回来!”
回应她的只是山林间无尽的回声。
她与小姐自幼生于西北,水性很差!可刚刚眼角余光见小姐竟然在水里灵活如此,不觉得生起一丝疑虑。
不多时,水面钻出一个脑袋,“小桃,快拉我一把。”
小桃惊骇之下便将刚刚生出的疑惑抛却到九霄云外。
被救上来的这人面色苍白,没有呼吸,显然是溺水了。
洛书费力的将他翻过来,顶在自己膝盖上,在他手背拍了几下,待那人吐出一些水后,又将他翻转过来。
俯身听了听他的心跳。
心脏骤停,没有呼吸。
她将手放于这人胸骨之中,两手交叠向胸骨压下,心脏按摩,前世救人时最常做的工作。
见那人依旧没有呼吸,便捏住了他的鼻子,俯下身去。
小桃惊呼一声,“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这种救人方法,她闻所未闻!
洛书不理她,专心的对身下那人做人工呼吸,在她的想法里,人命关天,其他的事情都不是重要的。
她有条不紊的救人,丝毫没有发现,被她按在地上那人已缓缓睁开眼睛,细长的睫毛之上还挂着水珠,烟水飞逝的眼底,浮起一丝的震骇。
从他的角度只看得到少女粉若鲛珠的耳垂,以及耳后那一颗胭脂泪般的红痣,是她救了自己,这是叶沉昏迷前在脑中盘旋的最后一句话!
“十四叔!”
小桃一惊,见洛书衣衫尽湿,曼妙的身材纤毫毕现,赶忙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往她身上一盖,“小姐,有人来了,咱们快走吧。”
洛书知小桃心意,见昏迷这人心跳与呼吸皆已正常,便放下心来,被小桃带着纵身一跃隐入枫林。
叶霁身后跟着几人,见湖畔上躺着一人,便匆忙赶来,他身上的血迹未干,显然是受了伤。
见叶沉躺着,呼吸与心跳皆在,方才稍稍放下心来,四处打量,见周遭荒凉如斯空无一人,而十四叔显然是落水被人救了上来,却不见救人者,唯有身前一片濡湿与被踩踏的野草。
叶沉恍惚转醒,见来人者方才放下戒备,只觉得头痛欲裂,肺腑生疼。
今日探凤栖阁,竟显些被凤栖阁阁主所伤,为避免身份暴露纵身跳崖,哪里会想到竟然会落在这野湖里。
昏迷中仿佛有人将他从湖底捞起,给自己渡气……
他恍惚之下摸了摸唇,只觉得那唇上那极淡的冰凉的甜意,仿佛初春的梨花香,却未曾见那人模样只是朦胧里见到了她耳后那一点胭脂泪。
叶霁见他坐起来后一直无话,举起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啪的一声被叶沉打下来。
叶霁无声哀嚎,“十四叔你还真狠,那么高的地方,你还就真跳下来,不怕摔残了!”
他语气里带着嗔怒,更多的隐于嗔怒下的担忧。
叶沉淡淡一笑,眼底浮起一层凉薄,“不然让那老女人抓住,还不如跳崖死了干净!”
叶霁喘息一声,靠着他坐了下来,“咱们有些操之过急了,今日若非这湖底有人……”
他未说完,下意识的看了身边跟来的这几个心腹。
虽然是心腹,有些话亦不能说出来。
比如大夏王朝唯一的楚亲王,致命点便是—惧水。
皇家的子弟,不能有破绽被人抓住,否则万劫不复!
“可看到那人是谁了?”叶霁坐在鹅卵石上,接过心腹递过来的伤药,处理着自己身上的伤口。
叶沉抬头看了一眼山顶,眸中涌上一层嗜血之色。
叶霁朗声一笑,眉宇间疏朗如关山之月,“不用看了,那老女人的死对头是圆真,这里可是他的地盘,她不敢下来的。”
闻言,叶沉脸上的凉薄尽散,既而换上一层散漫与慵懒,闭目靠在叶霁背上,脑中不断的回放着那耳后一朱砂痣的少女的背影。
许久之后,唇色紧抿,“不曾”
“应该不是凤栖阁的人,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叶沉闭目调息,“不是!”
“我猜也是,那凤栖阁的人,敢跑到这里来撒野吗?野湖对面虽说就是珈蓝寺,不过这湖宽百丈,中间又没有桥梁,那人若是从珈蓝寺而来的,又是如何过来的呢?”
叶霁将自己袖上的黑布一撕,把金疮药洒在上面,用牙咬着另一头,腾出手来将带子系上,几个动作连贯,一气喝成。
叶沉调息完毕,缓缓睁开眼睛,漆黑晶亮,静若深渊。
“走吧,天黑前入城,否则又该引起老太婆的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