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情伤
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佟喜菊偷偷地溜出侍郎府,骑着马往白马寺的方向而来。她和赵震南约好了,每天下午在白马寺见面,不见不散,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向皇帝姐夫提起自己和他的婚事?
迫不及待地赶到白马寺,却发现自己来早了,赵震南还没有来,佟喜菊也不急,给观音菩萨上了香之后便坐在台阶上等他。
烧香的人潮来了一拨又一拨,佟喜菊百无聊赖地捡起身边的一块石子在地上划起圈圈来。
“小红姐姐,真巧呵,你也是来进香的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佟喜菊头顶突兀地想起。
佟喜菊忍不住好奇地抬头,咦?她不就是自己和赵震南在西郊所救的那个“村姑”吗?正要上前和她打个招呼,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却抢先一步,挡在了她们中间。
“哟!这不是琥珀妹妹吗?太好了,我正愁没人陪伴呢!”女人亲昵地握住了琥珀的手。
“姐姐真会说笑,似姐姐这般的天姿国色还怕没人陪吗?”琥珀咯咯地笑了一声,做作地说。
“我已经人老珠黄了,哪及得上妹妹你呀?你现在可是咱们丽春院的头牌。”女人言词中带着一丝嫉妒、一丝无奈。
“小妹能有今天,还不都是姐姐的教导?”琥珀善于逢迎,嘴巴甜死人。
佟喜菊听到“丽春院”三个字时不由一怔,再看她们的穿着打扮,她心里顿时疑云陡起,莫非她们是妓院里的姑娘?可是那个琥珀怎么会沦为娼妓了呢?
“琥珀姑娘,你近来还好吗?”佟喜菊忍不住上前插话,她想琥珀肯定是迫于无奈才进妓院的,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她要设法将她救出苦海。
“这位公子,你是在叫我吗?可是我好像不认识你呵!”见佟喜菊风流俊雅,又是一身富家公子打扮,琥珀忍不住风情万种地向她抛了个媚眼儿。
“你怎么这么快就忘记我了?”事情才过去十多天,她不会这么快就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给忘了吧?佟喜菊实在不喜欢她这种搔首弄姿的模样。
“哎呀,人家记性差嘛,谁叫你这么长时间不来捧我的场呢?”琥珀娇羞地依偎进她的怀里。
“琥珀姑娘,你——”她肉麻兮兮的动作让佟喜菊哭笑不得,她本能地推开她,向后退了一步。
“公子爷,你这还不明白吗?咱们家琥珀喜欢上你了,你的桃花运来了,你们慢慢谈,我就不打搅你们叙旧了。”小红自知比不上琥珀,只好悻悻地走了。
“公子,这里人多眼杂,我们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比较方便。”琥珀别有用心地说。
佟喜菊刚好有满腹的疑团要问她,当下点头应允,琥珀立时眉开眼笑地握着她的手,往寺庙边上的小胡同走去。
“琥珀姑娘,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好好地怎么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一到无人处,佟喜菊就略带责备地问。
“我没变呵,我还是公子的人哪!”琥珀撒娇地抱住佟喜菊的腰,“你都不知道人家有多想你,为了你,我不但得罪了好多客人,连妈妈也得罪了,你还恶人先告状!”说着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你——”佟喜菊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看来她还是没有认出自己来呀!“你看看清楚我是谁!”
琥珀愣住了,她不由上下打量佟喜菊。“好像有点面熟,呵,我想起来了,你是王公子。”
“我不姓王,我姓佟,人冬佟。”佟喜菊无奈地摇了摇头,决定不再跟她浪费时间。
“原来是佟公子,我刚才失礼了。”琥珀尴尬地红了脸。
“你好好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孩儿,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呢?”佟喜菊痛心地说。
“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嘛,家乡闹水灾,父母不幸亡故,独留我一个人,我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投奔亲戚,谁知亲戚嫌我是个累赘,不让我进门,我少不更事,又是一个弱女子,实在无以为生,只好卖身进了妓院了。”琥珀见他态度诚恳,是个正人君子,不由抽抽噎噎地据实以告。
“你不是本地人氏?”佟喜菊越发糊涂了。
“不是,我原籍河南。”琥珀认真的说。
“这就怪了,那么你几时进的妓院呢?”佟喜菊的心情无端地往下沉。
“我三年前就在丽春院挂牌了。”琥珀羞涩地答。
“十多天前你怎么会去了京城西郊呢?”佟喜菊提出心中最关切的问题。
“京城西郊?”琥珀吃惊地看着佟喜菊,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你就是那天出手救我的那位英雄?”
“你终于想起来了。”佟喜菊忍不住糗她,“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去那种偏僻的地方呢?”
“这个……”琥珀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实情。
“既然姑娘不方便说,那就算了吧。”佟喜菊以退为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
“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事情是这样的。”琥珀的心思此刻都在佟喜菊身上了,“那天有个客人找上门来,说是有一桩赚钱的买卖要我去做,他要我打扮成村姑的模样,和他演一出戏,我心想演戏嘛还不简单,所以就答应了,至于是什么戏,公子已经亲眼瞧见了,我并不是有意要欺骗公子的,请公子千万见谅。”
“你……你们,我给你害惨了。”佟喜菊愤怒地用手指着琥珀,气得脸色铁青。
“公子,你生气了?”琥珀见她一副想要杀人似的表情,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想不到这位风度翩翩的佟公子生起气来会这么可怕!早知道她就不招惹他了。
“赵震南,我要杀了你!”佟喜菊对天长啸,双足一点地,飞身而去,什么“酥骨散”,根本是他设计陷害她的圈套,至于什么海棠春,想必也是他信口拈来的鬼话,可悲的是,她不但上了他的圈套,还为此赔上了自己的清白,她真是傻得可以!
白马寺门口,赵震南着急地寻找着佟喜菊,她不会是等自己等得不耐烦先走了吧?都怪皇兄,拉着他大倒苦水不说,还不停地盘问他和喜儿的事。
“赵震南!”佟喜菊气呼呼地叫了一声,冲了过来。
“喜儿,你上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赵震南兴奋地迎上去。
“我碰到了一个熟人。”佟喜菊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热度,眼光如同利剑直刺他的笑脸,这个虚伪的男人实在太可恶了,她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熟人?谁呀?”赵震南觉得她的神色有点古怪,他心想,一定是自己来迟了一步,惹她生气了。
“你也认识的,她可是丽春院的头牌姑娘。”佟喜菊咬牙切齿地说。
“我已经好久没去丽春院了,你一定要相信我。”都是过去的荒唐事了,他现在早已“改邪归正”了嘛!赵震南不懂她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提这些陈年旧事。
“王爷,你怎么这么健忘?人家可是没有忘记王爷你呢!”佟喜菊冷嘲热讽地说。
“你说的到底是谁呀?”赵震南心中又急又惊,不会是那些风尘女子因爱生恨,在背后说了自己什么坏话吧?
“你非得让我说出来才肯承认吗?好,我告诉你,此女名叫琥珀,是个娇滴滴、风情万种的姑娘。”见他兀自装糊涂,佟喜菊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琥珀?丽春院有这个姑娘吗?我怎么没听说过?”以往上丽春院纯粹是游戏风尘,他怎么会去留意她们的名姓,真不知道这个琥珀为什么和自己过不去。
“赵震南,男子汉敢做敢当,你别再装了,我全明白了。”一失足成千古恨,佟喜菊悔恨交加,“琥珀姑娘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了,我只恨我自己眼花,没有早点识破你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不过亡羊还是能补的、为时也不算太晚,我会记住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的。”没想到到头来自己没算计到人家,反而被人家算计了。
“你说什么?怎么我一句也听不懂呢?”赵震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过她一定对自己有所误会了,不然她不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眼见佟喜菊转身要走,他情急地伸手去拉她的衣袖,“喜儿,你不要走,有话好好说嘛。”
佟喜菊试图挣脱他的掌握,无奈他的手劲太大,她哪里挣得开?盛怒之下,她反手就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刮子,赵震南的脸上顿时清晰地出现了五个手指印。
赵震南一呆,不由自主地松了手,佟喜菊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伤心地狂奔而去。
出什么事了?他到底哪里得罪她了?赵震南茫然不知所措,看来他不得不去一趟丽春院了。
“武侍卫,你干得好事!”赵震南怒气冲天地拍着桌子,他所有的努力都让他毁于一旦了。
“卑职知错了!卑职下次不敢了。”武钢面红耳赤,王爷虽是主子,可一向待他亲如兄弟,像这样疾言厉色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王天阳呢?他躲到哪儿去了?”赵震南心里知道,老实的武钢是不会自作主张的,肯定是王天阳出的馊主意,这小子,溜得好快!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王天阳眉飞色舞地走了进来,“震南兄,你找我?”王天阳并不知道东窗事发了,还一个劲地乐呢!若是他知道赵震南已经知道真相,他才不会傻乎乎地进来自讨苦吃呢!
“王天阳!”赵震南气咻咻地跨步上前,一把揪住了王天阳的衣领。
“喂!你这是干什么?”王天阳吃惊地盯着赵震南青筋暴露的手,不知道他发的是哪门子的火?“快放手!”
“王天阳,枉我这么信任你,你却陷我于不义,你对得起我吗?”交友不慎哪!赵震南懊恼地指控。
“我怎么陷害你了?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天阳心虚地看了武钢一眼,见武钢耷拉着脑袋,当下心中就明白了。
“你别跟我装聋作哑了,我已经去过丽春院了。”赵震南一副你休想瞒我的神情。
“武侍卫,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王天阳忍不住责备武钢,随即笑嘻嘻地把眼光转向赵震南,“震南兄,我们这么做也是一番好意嘛!”
“好意?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吧?要不是喜儿在白马寺遇见了琥珀,我还被你们蒙在鼓里呢!”赵震南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
“震南兄,你这可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哦!”王天阳忍不住露出一脸的委屈,什么叫好心没好报,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事先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呢?现在好了,喜儿她一定以为这件事是我授意你们去做的了。”赵震南颓然地松开手,事到如今,再来指责谁对谁错已经于事无补了。
“佟姑娘……她生气了?”看着赵震南愁眉苦脸的表情,王天阳可以想见当时佟喜菊羞怒交逬的样子。
“唉!”赵震南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好好的一桩喜事全让他给搅黄了。
为了让佟喜菊回心转意,赵震南不得不进宫谒见皇帝赵哲靖,希望他能成全自己和佟喜菊的婚事。
“你让朕下旨赐婚?”赵哲靖放下手中的奏章,脸上浮起一丝戏谑的笑意,“难道你不满意李丞相的千金吗?”
“臣弟不敢。”赵震南连忙跪下地去诉说原委,“臣弟和丞相小姐缔结姻缘实是出于无奈,臣弟心里真正中意的惟有佟喜菊一人而已,还望皇兄成全臣弟的一片痴心。”
“震南,你都把朕搞糊涂了。”赵哲靖不解地望着面前一脸愁云的赵震南,当日他曾有意将佟喜菊许配给他为妻,他却诸般推脱,拒不肯受,时隔数月,他突然提出要纳李丞相的女儿为妾,使得整个朝野大为震动,李丞相虽然不太高兴,却也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难堪的事实,丞相千金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小小的侍妾?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呵!由此可见,赵震南并不喜欢这位丞相小姐,可是他又不肯说出其中的缘由来,今天又临时起意,请求自己把佟喜菊许配给他为妃,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埋的是什么药?“既然你一心要娶佟喜菊,为什么又去招惹李丞相的千金?你这样三心二意,让朕在李丞相面前如何交待?”
“皇兄不必费心,李丞相那边臣弟自会处置,臣弟只求皇兄做主,将佟喜菊许配给臣弟为妻,若得皇兄鼎力成全,臣弟感激不尽。”赵震南重重地对着赵哲靖磕了三个响头。
见此情状,赵哲靖不由微微沉吟,看得出堂弟对佟喜菊是真心真意,可是如今他和丞相千金的婚期已经迫在眉睫,如果自己再半途降旨赐婚的话,朝廷众臣一定会议论纷纷,也许该等赵震南和丞相千金成亲之后再行赐婚才比较妥当,想到这里,赵哲靖主意已定,挥挥手示意赵震南起身,道:“既然你执意相求,朕就勉为其难,帮你达成心愿,不过李丞相毕竟是朝廷重臣,不能怠慢,所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等你和李小姐成婚之后再行赐婚吧。”
“这……”尽管明白赵哲靖的顾虑不无道理,可是想起佟喜菊对自己的误解,赵震南就忧心如焚,夜长梦多,他怕佟喜菊就此失去对他的信任呵!
“此事既和兰儿妹妹息息相关,朕自然少不得要和兰儿商议一番再作定夺。”一想到自己的爱妃,赵哲靖脸上顿时也浮上一丝忧色,为了娴妃的事,兰儿至今没有给过他好脸色呢!
“兰妃娘娘?”赵震南闻言不由呆在当场,他虽然和兰妃娘娘没有什么过节,但是娴妃的事终究是因他而起,要是兰妃娘娘因此记恨他这一无心的过错、不同意把妹妹许配给他,那时他又该怎么办呢?
“放心,兰儿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呢,当初朕提议把她妹妹许配给你,也是兰儿的意思。”赵哲靖好心地安慰着自己的堂弟。
“是吗?”赵震南不由苦笑,此一时彼一时,在经过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之后兰妃娘娘会不计前嫌、接纳自己做妹夫吗?
“当然,这件事包在朕的身上,你安心回府等着朕的好消息吧。”赵哲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事已至此,赵震南明白自己急也没用,只能黯然地离开御书房。
赵震南一走,皇帝赵哲靖就下旨传召佟承瑛和佟喜菊进宫。
忐忑地俯伏在天子脚下,佟喜菊心里自然明白皇帝姐夫突然宣召他们父女进宫的良苦用心。
“岳父大人、小妹快快请起,这里不是朝堂,两位无需如此拘礼。”赵哲靖和颜悦色地摆了摆手,眼光威严地一扫身边的内侍,“来人,快给侍郎大人和佟小姐赐座。”
“微臣不敢。”佟承瑛哪敢和皇帝平起平坐,“皇上急召微臣和小女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呃……”赵哲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心想这媒人实在是不好做呵,“那个……适才嘉昱王爷请求朕……”
“小妹斗胆,敢问皇帝姐夫说的这个嘉昱王爷是不是那个就要和丞相千金完婚的嘉昱王爷?”不等赵哲靖把话说完,佟喜菊就急切地截住了他的话头,她怕皇帝金口一开,自己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他赵震南意欲用皇命逼她就范,她偏不让他称心如意!
“小菊,皇上面前怎可造次?”见女儿鲁莽地打断了皇帝的话头,佟承瑛连忙沉下脸呵斥自己的女儿。
“无妨无妨,小妹一向心直口快,岳父大人勿以为怪。”赵哲靖笑着对佟承瑛说,心下明白自己的堂弟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佟喜菊了,正所谓物以类聚,他们两个倒是天生的一对。“不过说真的,朕觉得嘉昱王爷和小妹的脾气性格差相仿佛,要是两个人能举案齐眉的话……”
“皇帝姐夫,小妹听说这位嘉昱王爷虽然战功显赫,但是整日寻花问柳、游戏风尘,小妹尽管不才,但也不想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这样一个男人。”听出皇帝姐夫话中的未竟之意,佟喜菊情急之下不由再次插嘴打断了他的话头。
“小菊,不得放肆!”佟承瑛骇然地瞪大了眼,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儿呵,她知不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敢这样出言顶撞手操生杀大权的皇帝?
“是皇帝姐夫自己说不必拘礼的嘛!”佟喜菊连忙心虚地装无辜。
“岳父大人!”见佟承瑛又要训诫自己的女儿,赵哲靖不得不出面打圆场,毕竟是自己爱妃的娘家人,他总得要给几分面子,“此事攸关小妹的终身幸福,朕也只是一番好意,随口说说罢了,成与不成当然还得要看小妹自己的心意。”强扭的瓜不甜,虽然自己贵为九五之尊,但也不能强人所难哪!
“小女愚顽,辜负了皇上的一片美意,实乃微臣平日疏于管教之故,请皇上重重责罚微臣。”佟承瑛诚惶诚恐地跪下地去。
“爹爹!”佟喜菊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跪下。
“岳父大人言重了,朕怎么会怪罪你呢?快快请起!”赵哲靖连忙亲自下来搀扶起自己的老丈人,眼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