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人山人海的楚王府前,随着虎贲军、大理寺等人的离开变得冷清了下来。楚王府府门虚掩着,府内郁郁葱葱,不过半晌便走出三人。
当先一人怒气冲冲的从府内走出,动作伶俐,脚步急促向马棚冲去,其后一人衣着重甲,行进间铿锵有力,另一位老者则衣着华美,紫衣玉饰,行走却晃晃悠悠,面色红润,似是不胜酒力。
此时的老者半拉着重甲人的手,道:“高将军不用太过着急,楚王此次进宫也是为了理清金丹案,只要王爷不承认,没有谁能拿王爷怎么办。”
“大理寺都来了,还要怎么办?”马棚前正准备牵马的男子回过头冲老者喊道。“大理寺是什么地方,我比你更清楚。王爷去了大理寺就完了,现在我就要进宫。”
“使不得使不得啊高将军,你这是把王爷往火坑里推啊。”老者脚步蹒跚着被重甲男子带着走,边拍着重甲男子手臂苦苦劝导道:“本身金丹案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朝中谁人不知这回事?以陛下的才智自然也清楚在权杖移交时候借金丹案牵扯出的幕后势力才是他最先考虑的事情。如今高将军仗着身份去宫内求情反而是害了王爷啊。咱们什么都不做,让王爷在宫内安安稳稳的小住片刻,王爷只要自己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洁身自好,自然可以逢凶化吉。毕竟王爷的身份摆在那里,只要陛下一日不殡天,王爷就可一日安然无恙。”
“再加上金丹案来的突然,陛下之前服用过大量的金丹都没出什么事,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中毒?”见得两人都停了下来,老者清了清嗓子又道:“金丹是什么?我们大家都清楚。道人方士们大量使用养生的药材烧制而成,这东西服用后不说延年益寿,但是对人体是万万没有伤害的。陛下日常进食、服用的药物也都有公公们先期试毒。所以金丹案的初衷绝不是杀人这么简单。这也是老夫方才窥见邢昭林与慕容相互争夺下才想明白整件事。金丹案绝不是针对王爷的性命,针对的是我们这些站在王爷背后的门阀们。”
“二位将军想一想,王爷毕竟是皇亲国戚,南唐王朝的二皇子,哪怕是谋逆大罪都不会有性命之忧。如今我朝走到了转折点上,朝廷即将变天,太子监国下的太子一系的官员自然会大肆占领朝堂官位。官帽子一个萝卜一个坑,前人不挪位,后人怎么上?”见的两位气冲冲的将军公子终于冷静下来站住思考起整件事,紫衣老者冯延巳摸了摸胡子,又道,“依老夫所见,咱们啊,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身为臣子,该上书的上书,该进言的进言,该严查的严查。只怕这个时候,监国太子是盯着我等老臣,唯恐我等不动手。对王爷来说,只要咱们做臣子的安分守己,在这个非常时期静静等待机会收敛阵脚才是长策呀。”
说完之后的楚王府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虽然楚王在大庭广众下被虎贲军带走,但楚王府内依旧井然有序,显然之前对这些事情都有了些许预料。整个楚王府大小仆人侍从在大总管黎佑兵的带领下忙着自己手上的事,全府很安静,偶尔有黎总管轻声的询问与指挥声从园林树丛里传出,安宁的像主人外出访友了一般,丝毫不见慌乱。
“楚王爷遇刺了……楚王爷遇刺了!”突然,大街小巷流出一条骇人的消息,且快速传到楚王府上。王府三人顾不得思索,赶忙跳上马背,高越拉起冯延巳,策马极速向外飞奔而去。
时间倒回半炷香前,楚王李景迁身骑白马跃江门,白衣素袍,翩翩而动,风采之盛令人惊叹。一路上民众自发让开一条通道令李景迁可以策马前行,后方则是大队虎贲军簇拥着三皇子李景遂。
楚王府坐落在江宁城东西市交界处的秦淮河畔,出了秦淮河坊的青楼赌场便是东西市坊口的汇合处。
灯市口,江宁府要进东西市坊的唯一路口。南接秦淮销金窟,北部则直接连入朱雀大街,直通皇宫大门。在灯市口上,放眼望去,隐隐约约间可见远处巍峨的宫殿成群,庄重肃穆的屹立在远方,那里禁军列阵巡逻,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严肃而紧张。不过一街之隔的灯市口,则是江宁城中最热闹的地方。
灯市口一眼望去人来人往,鳞次栉比。周围茶肆酒庄,绸缎吃食处应有尽有,来往的人行色匆匆,三教九流都在这里汇聚,这里,也是南唐最大的情报网络的焦点。无数消息情报从灯市口两边的饭桌上流传出去,烟花女子,外国商贾,江南名士,小厮仆人,来往人数之繁杂,人物身份之多样,让灯市口自南唐定都江宁后就一飞冲天,热闹至今。
此时的灯市口,大队虎贲军围着骑坐在枣红色大马上的三皇子李景遂身边,严阵以待场中的变数。
此时的前方,白玉狮子马停在路中央,不时仰头嘶鸣,似是感觉到吃痛,不时的抬起前蹄希望抖下背上的人。白马背上,正面对相站着两人。白衣亲王一脸严肃,一双眸子阴沉半眯,健壮的身体随着双手不断在马背上躲闪,对面剑客手持蛇形软剑,头戴遮蔽物,整个人藏在宽大的黑袍子里。提拉搅戳,左手剑二十六路从上到下,直冲李景迁死穴。软剑在空气中弯弯曲曲,发出斯斯的空气声,冰冷而残忍的杀手。
其时当李景迁骑马过灯市口时,因人流太过庞大,曾放慢了骑马的步伐,白玉狮子缓慢在人群中前进,边行进间,随着周围百姓的欢呼声与叩拜声,李景迁也边挥手致意,端坐在马背上点头致意。人群中挤来挤去,使得李景迁的白马行走的更加艰难,得亏虎贲军及时赶到,驱散了群众的围观,才使得李景迁得以走出来。然而正是在虎贲军开始去驱赶百姓的时候,在这个大家注意力都极度放松的时候,一席黑袍从人群中弹射而出,腰间围绕的软剑出鞘,剑尖直指端坐在白马上的楚王李景迁。
黑袍飘动间,软剑便从身下直刺李景迁,躲闪不及下只能偏头侧过这直指太阳穴的一剑。随后一拍马背,整个人借力跳上马背,双脚像生根了一般站立在马背上任由白马嘶吼,摇摇晃晃反而不倒。黑袍男子一击不过便准备收手飞掠而走,然而李景迁似乎察觉到此事的不寻常,左手直接抓住软剑,顺手一勾,直接将黑袍逼上马背。软剑抖动间,李景迁不得不松开手,改双掌夹住剑脊,整个人借剑势滑向黑袍人,两腿交替回揽与探出,在马背上站的稳当异常。黑袍人显然没想到一个尊贵处优的亲王竟然有这手,不得不一抖手,从双掌间抽出灵蛇软剑,剑尖震颤不已,显然两者之前的交锋并不轻松。
黑袍人双眼缩了缩,显然这次刺杀是不成了。作为刺客,无论一击成不成都会千里远遁,绝不回头恋战,如今接了悬赏前来江宁城刺杀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毕竟隐匿十年重出江湖后的首战要赢的轰动,而这位连武门都无法解决,只能传首江湖的南唐楚王殿下显然是最好的目标。唯一可惜的便是自己心高气傲,若是等到宗门长老也不至于会连一击之后远遁的机会也没有。
此时的灯市口已然被官军占领。百姓早已经被驱赶着离开了这里。刑部与大理寺衙役将灯市口围的水泄不通,刀出鞘,一致对外。虎贲军全数围在三皇子李景遂身边,本想前往场中相助楚王擒贼的虎贲军中尉被李景遂几声干嚎吓到,不得不收兵守候在李景遂马边。这趟出行因为有虎贲军陪同,李景遂就没有叫上王府的两名客卿。如今一看这情景,暗骂起自己,更坚定了让客卿形影不离的想法。
“阁下与李某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在这个时候选择对李某出手只怕阁下是选错人了。”站在马上的李景迁笑着说道,“阁下不妨拉下遮挡物,本王也想结交一下这位好汉。”
“嘿嘿嘿,本座今次未能成功刺杀王爷于城中自然是本座的无能,但王爷真是很会藏拙。”黑袍人低沉的声音从袍子里传出,光天化日之下阴璨璨的嗓音让人瘆得慌,“本座近十年未曾踏入中原,却不知这江南王朝的二皇子竟然是位武林高手。一身硬桥硬马的功夫炉火纯青,手脚之利索,技巧之娴熟,让本座一时间也慌了神。这一身功夫与其浪费在王府中闭门造车,不如随本座入江湖,以你这身手与身份,门主之位迟早是你的。”
“门主?难道是道门?”听得黑袍人脱口而出的道门,李景迁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道门行事向来名正言顺,作风之浮夸恨不得让天下都知道,可这黑袍人却是一身神秘,似乎深怕别人知道自己身份,可是能称门主的也就道门这么一家,难道他真的是道门的人,可是道门的人为何要刺杀自己?
眼见的两人停下动手,李景遂胆子大了起来,赶忙叫到“虎贲军听令,给我抓住刺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竟然当街行凶,来人啊,给我抓住他。大理寺的人听好了,人要是走了,慕容我唯你是问!”
当下虎贲军及大理寺衙役开始向前逼近,场中黑袍人与白衣亲王依旧在马上对峙。远处阳光从云间洒下,淅淅沥沥。场间虎贲军开始包围中央,人群中没了声音,冷冷清清。正是虎落平阳龙困浅水,黑袍人站立场中遥望着远方,眼波流转间,似有万种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