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时节的江宁府,气温已经开始上升,万物复苏的景象在这座繁华闹市中逐步兴盛起来。楚王府内冷冷清清,正有四人急匆匆的赶往王府正厅。
“黎总管,王爷是让我等赶往正厅,可是这姓冯的是怎么知道我和大哥在这里,我们也是路过楚王府才进来一叙,他是怎么清楚的。”身披银甲的高远一脸疑惑的问道。
“回禀高将军,应当是冯大人在府门前见着了二位将军所带来的白玉狮子。众所周知,只有健康军中才养有少数白玉狮子马,且被严加看管,外人想见上一面都难。”刀疤狠脸的黎总管阴沉着道:“世人皆知当今天下,王爷素来以白马白袍现人。而二位公子与王爷乃从年少时便一同长大,关系莫逆。除了二位公子之外,谁还会冒着被军队处罚的危险将马匹送入府中。冯大人应当是熟知这些事才会一口咬定二位公子在府中。”
“去见上一面又如何,我等也是公事公办,来王府搜查嘛。”爽朗的笑了笑,高越又道:“江宁府自昨夜起全城宵禁,我二人作为健康军将领也当为朝廷效上绵薄之力,外出巡视本是职责所在,有何不可见得。”
两人加上曹芳贵率先踏入王府正堂。堂内古朴肃穆,雕栏楼阁,金碧辉煌。堂内两侧分列数把太师椅,椅边立有八仙酒桌,桌上酒酿水果一应俱全。正对门栏的正座上铺有雍容华贵的纯白貂毛皮,正大马金刀的坐着白衣宗王李景迁,右手边醉醺醺的瘫坐着当朝辅臣冯延巳。
“见过王爷、见过冯大人。”三人见礼过后边尽相找位置坐了下来,一脸狐疑的望着两人。
“冯大人,未知你所说的大祸临头是什么意思,还望冯大人能解释一二。”李景迁和颜悦色的看着紫衣老者,笑道:“冯大人可是不清楚,你这一席话,可是说的本王心肝乱窜呦。”
“老夫听闻曾有旨意令健康军随同大理寺、刑部对江宁府内所有道观、佛寺进行封锁,严禁道士僧人离开所居之地,且大理寺昨夜拿下了龙虎山京师道首王晴阳,二位将军,可有此事?”冯延巳反而偏过头去,询问着两位节度使之子。
“不错,冯大人确实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消息灵通的很嘛。”收起晃着的二郎腿,金吾将高远正色道:“昨夜子时诏令至金吾卫军中,并于今早宣至城外健康军。诏令左右金吾卫由千牛卫大将军徐景瑜控制,护卫皇宫,严守宫门,且口令一天一换,没有诏令,严禁出入。城里则由大理寺及刑部牵头,健康军步兵争锋营辅助封锁所有道观佛寺,只封锁、不拿人。除京师道首王晴阳被请入宫中,并不曾有大动作。倒是见大理寺寺卿慕容尹正一脸阴郁,想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不知冯大人是否愿意为我等解解惑。”高越眯缝着双眼,遥望着悠然自得的冯延巳。
“老夫于天将亮起的卯时一刻与左右仆射平章事宋齐丘、大司马总领南方军事的大将军边镐以及秘书郎韩熙载一同进宫。至升元殿,齐王打头,和长于宫中的三皇子、四皇子跪于殿外痛哭流涕,太医署太医围在一起商量事端,时有争吵。殿内不远处,四妃及安国、星烨公主正站在陛下龙榻边哭泣。龙虎山道首王晴阳矗立在不远处,满脸苍白,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战战兢兢,摇摇晃晃。宋皇后坐在床头,夫妻间五指相握,只听得宋皇后与陛下在窃窃私语。陛下面有金纸色,且偶有痛苦之色,浑身微微颤抖,似是疼痛难忍。”
满饮一杯后,又说道:“宋皇后招呼我等三人近厢房旁,并让韩熙载执笔记录。陛下命宋齐丘升任太师,兼任尚书省左仆射,总揽朝政;令大将军边镐回兵京师,驻守京师南畿;升老夫为升元殿大学士,辅佐宋齐丘理顺朝纲。旨意最后,令我等三人尽心辅佐齐王,令齐王监国。接旨后老夫便匆匆离去,离宫之前开口询问了王太医,据王太医所说,陛下乃金丹中毒致使身体筋脉异常,心火过旺烧坏了五脏六腑,只怕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也难救,如今只靠着太医开出的护心丸吊着最后的性命,并表示陛下今次怕是撑不住了。老夫一路上思索良久,便来到楚王府一探究竟。”
“边镐回军是什么意思。难道陛下是对健康军产生怀疑了?”听完冯延巳一席话,高远首先开口道:“陛下希冀长生不老,对道士方士和尚供奉的金丹来者不拒。如今金丹有毒,陛下又年老体衰,齐王登基只怕是言之凿凿了。”
“远兄、越兄,边将军回军应当只是加强京畿要地的守卫,毕竟现在这种多事之秋下,仅靠健康军难免人手不够。高叔叔一心为朝廷效力想必父皇也清楚,对健康军应当是依旧信任有加,二位兄长不用担心。”骤然听得这些机密要闻,李景迁也在快速的消化过程中,听得高远的抱怨,边开口道:“金丹有毒?是真有毒还是假的。之前陛下服用近三年都没有毛病怎的现在突然中毒?只怕此事背后必然有人推波助澜,只怕不会仅仅封锁和尚道士那么简单。”
“这些黄紫贵人在朝廷上一向是众人拉拢的对象,金丹事件来的也未免太过巧合。现在还只是封锁,只怕是养着为皇上殉葬。这些黄紫贵人平日相互间看不上眼,为正统争的你死我活,对朝廷政务的推行并没有任何阻挠。这次突然拿他们开刀,只怕目标另有其人。”冯延巳点了点头,对李景迁的分析报以认同,并道:“既然是针对道士和尚的手段,那么自然是希望通过道士和尚方士的关系来牵连到他们想要除掉的人,可是又有谁有这样大的能力需要通过朝廷灭佛除道来铲除。想不明白也说不通啊。”
正厅内一下陷入了安静,五人都在思索着整个事件的发展,希望在这摊乱摊子里看出一丝主线,弄明白这场突然的变革。
高远望着天花板上的雕镂图案,做工极为华丽,雕工也极为细致。板上雕的是仙鹤飞天图,引颈高昂的仙鹤振翅翱翔,羽毛飞舞追逐着眼前的太阳,太阳被独具匠心的雕成了太极的样式,深邃而神秘。“啊,楼板上竟然有蜘蛛网,唐唐楚王府竟然这么不讲究,哎,我在想什么,不是应该思索朝廷局势吗。啊,都怪王府的下人,都不打扫王府的,我要去好好教训一下他们。”可能是心思跑偏了,高远赶忙收敛目光,一脸平静的坐在太师椅上。
似是想到了什么,王府幕僚曹芳贵不敢相信的轻声说道,“本朝道教正统一直在龙虎山及三清道观中徘徊不定,佛寺又以庐山东林寺为首,这三座道观、寺庙均位于洪州府,难道陛下对洪州府有什么隐情不成?”
“你说几年前对洪州动手还是有可能的,现在嘛,王爷被困在江宁府难出京畿之地,洪州镇南军群龙无首,军力每况日下,只能堪堪防御着南平的挑衅。洪州府府尹又是皇上的亲叔叔徐知睿,动洪州,没可能吧。”高远一脸不屑的反驳道,“如果说王爷要前往洪州府任职,也就是很大的可能有此一事,现在王爷寸步难行,洪州鸡肋之地,有什么意思。”
说完之后,似是想起了什么,高远转过头问道:“王爷,你这楚王府雕楼木栏都是谁设计规划建造的,怎的到处都有道门的太极样式。”
“楚王府乃江淮道人顾全安所设计建设的,其中带有道教色彩不足为奇吧。”李景迁笑道,突然收敛了笑容,“顾全安、顾全安,这个顾全安现在在哪,是否敬献过金丹?”
守在门口的黎总管转过身去,弯腰说道:“顾全安在建造完王府后由王爷引荐入宫里,之后便没了消息。”
“什么”
“什么!”
“难道这是针对我的?”一丝慌乱在楚王府中弥漫,五人在激烈的讨论着整个事情的开端,殊不知一场不见血的斗争正冲着楚王府而来。府外,红衣宦官正由两队金吾卫护守向王府飞速赶来,一场大戏,即将拉开序幕。
江宁千里之外,一片旌旗密布的战船正一路顺水向东而来。
战船白天隐匿于江边树丛茂密的无人之所,夜间则升起主杆全速航行。
船只航行间不见喧闹,只偶尔传出几声低沉的战鼓声。
当先一船,甲板上起楼五层有余,高近百尺,桅杆立起后遮天蔽日,煞是威风。高处绣有“五牙”二字,随风飘摆,张牙舞爪,迫人心弦。“五牙”大舰两侧设有浮板若干,行驶水中稳稳静静,难有波澜。上有六块拍竿,舰上兵卒数百人,均身披白甲,手提银枪,进退间隐然有度,相互间守备有佳。
楼内灯火通明,数名身着战甲的将军围坐在沙盘图前,桌前站着一名青衣男子,手持小扇振振有词,围观将帅不时点头交流。不久后将帅便一哄而散,只留文士站在图前,沉默的望着牛皮纸包裹的势力军队详细分布图。
吹散了桌上虫蜡,缓缓盖上铺开的小扇,文士离开了这座简约的房间。
月光下,房间外挂着牌匾:镇南军水师讲武堂。
桌后立起的沙盘图名:南唐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