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府内,一切豁然开朗。秦淮河两岸鳞次栉比的拥挤感在府内空旷的园林造诣面前显得极为小家子气。
这是在楚王府落成秦淮河后王庆第一次前来。之前为了避嫌,自己只是在宫中默默的关注着李景迁的情形,尽一份自己的能力。
黎佑兵很忙。一进府中就有王府留下未走的亲兵侍从们找上自己,多是询问着王爷的情况,又有寻担忧如今的时局。黎佑兵一一安慰并解释着什么。看到大家渐渐围了上来,黎佑兵转身看了眼王庆,赶忙拉住已经开始在各处游走观赏的后者。
亭台楼阁秦淮湖,王庆看的是目不暇接。黎佑兵分开众人,赶紧引着王庆向着隐在树林丛中的小屋里走去。小屋外很清静,幽深祥和。
王庆不解的看着黎佑兵,后者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王庆轻声问道:“难道那人在这小屋里?你之前说这是景迁的厢房吧,那刺客当真如此大胆……”
“嘘……先进去再说。”敲了敲窗,黎佑兵轻巧的打开竹门,嘎吱嘎吱的声音回荡在幽静的房间内。内里空无一人。
两人都很疑惑,怎的不在里面。嗅了嗅空中漂浮的暗香,这屋里肯定有人来过。黎佑兵轻声开口到:“是楚王殿下让我二人前来寻姑娘,说是命我二人助姑娘你进宫去。所以若是在这竹屋周围,请来房内一叙。”声音不大但在这竹屋内依旧清晰可闻。
静,只有两人呼吸声的安静。黎佑兵偏头望了望身边的王庆,发现后者皱着眉头,在思索着什么。想了想,黎佑兵又开口说道:“我是王府总管黎佑兵,与跟随楚王殿下数十年光景,姑娘大可放心。至于身旁这位老者,此乃当朝太医,于楚王殿下有大恩,是可以信任的老前辈。幸得姑娘解药,王爷如今身体恢复的不错,因在宫中太医署养伤难以回府,是故将这带进宫的事托付给我了。姑娘若是不信,此信件便是凭证。如今宫门封闭,外人想要进出宫墙更是难上加难。我受王爷所托前来履行约定,姑娘若是还想要进宫,就请前来一叙吧……”
未等黎佑兵说完,王庆似乎深思良久后直接开口打断前者的话:“这位姑娘可是洪无双的后人……”
“你怎知门主名讳,说,你是从何处得知的。”一阵香风吹过,又是一袭黑袍突兀出现在竹屋内,此时正站在王庆身边,匕首正顶在王庆脖颈上。
“住手,”黎佑兵也是身着武艺之人,虽是被黑袍女子突兀的现身惊出了一身冷汗,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伸手便抓向匕首。匕首通体黝黑,只刃尖闪着幽幽的黑光,让黎佑兵一下子慌了心神。
一抓之后女子反而转向王庆身后,两人隔着王庆你进我退,但匕首从没有离开老者脖颈半寸。老者倒是不慌,面上很镇静,一双老眼没了焦距,整个人陷入到回忆中:“这位女侠,我只是听说过洪无双这个名字,我并没有见过这个人。若是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女侠饶命才是。老夫是戚道人的弟子,我想女侠应当是有些印象吧。”
“戚道人……”充满疑惑的声音从黑袍下传来,声音如娟娟泉水般美妙,沁人心扉。
“不错,当初师傅曾与我说过,自己离开江南后会前往西域寻找洪无双的身影,说自己这辈子亏欠了他很多,说自己不该在盗门分裂后负气离开。”王庆轻声诉说着那些往事,声音不自觉的变得轻柔,“老夫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经历这些东西。然而景迁在宫中曾告诉过我关于他知道的一些事,其中就有关于姑娘出处的消息,这才使得老夫猛然想起戚道人临走时的提醒。让我若是在中原待不下去了可去西域千佛山外寻一神奇之处,内自成国,唤做盗门,报出洪无双的名字自然会有人尽心招待。是故老夫方才在得知姑娘似乎在屋内时就开口一说,希望能结个善缘。”
黑袍女子似乎是知道戚道人的存在,大概是觉得这香火情总做不得假,也就放下了手中的匕首,拉开了些许距离,整个人向窗边滑去。
“我叫桐梧,二位若是不介意就这么叫我吧。”似是感觉到两人没有恶意,桐梧也就松口念到。“戚道人是门主的密友,可惜在门主远走西域后便再也没有相见过。既然你是戚道人的弟子,那你知道你师傅去哪了吗。”
“老夫不知,师傅所思所想均在我之上,从被他收留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能明白过他的想法。一直到他离开江宁,我都不清楚他所求为何。”王庆摸了摸脖子,之前的生寒剑刃贴在皮肤上的感觉真的不好受。“直到现在,我也要走向黄泉路上了,才能大致明白些许戚道人所求所想。人活一生,浮沉百年,所求无非超脱二字。很多年未曾见到他,也不知是否成就。人生难得百年……”
“门主也在寻找戚道人,可是以戚道人的本事,自己不想出来那是天王老子都无法寻到踪迹的。可惜了。”听到王庆也没有戚道人的消息,桐梧也有些小遗憾。“对了,我不是喂了解药给他吗,这几天的休息应该就会好了啊,为什么他还要养伤。”
“还不是你的缘故,不然王爷也不会在这等时局下只能倒在病床上。”黎佑兵恨恨的看着桐梧姑娘,后者依旧是一身宽大的黑袍,头上罩着黑纱,整个人整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只偶尔从窗口吹过来的封掀起她的黑袍才得见阴影里窈窕有致的身形。
“王爷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身体衰弱,修养些时日自然能痊愈,这倒是请黎将军放心,老夫这点把握还是有的。”王庆笑着拉过黎佑兵,边向桐梧比划着道:“不知桐梧姑娘为何要在这等时间进宫里。先帝新丧,这宫里可不是那么好进的。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进宫中吗。”
“我要去宫里找人,这也是我与楚王的约定,他助我进宫,我给他解药。”桐梧很确定的说道,她有非进宫不可的理由,“现在我已经给过他解药了,你们什么时候送我进宫。”
王庆拉着两眼冰冷的黎佑兵出了竹屋,转头对桐梧喊道:“宜早不宜迟,既然这样,桐梧姑娘你速在房中自己寻一身合体的衣物换上吧,你这一身黑袍子太显眼了。我二人在正堂中等你。”说罢半拉半拽着黎佑兵离开了竹屋,离开了竹屋一段距离才松开。
“怎么,王太医,你怕我跟她动手啊,我也斗不过她啊。”黎佑兵其实也知道王庆的意思,是怕自己一下子没忍住,在这王府中与桐梧斗起来。在府外围着一群朝云军的情况下,府内的一点风吹草动只怕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黎佑兵笑了笑,一把搂过王庆的胳膊,笑道:“咱不跟女子一般见识。走,我这个大总管就自私一回,咱俩就去尝尝王爷酿的桂花酿,这可是连皇帝都不曾享受过的陈酿,机不可失啊老王,就尝那么几口,不碍事。”
两人结伴而走,在正堂内盘膝而坐。两人都身着长衫,一个是看遍皇宫兴衰的太医,一个是随军征战又在盛年解甲归田的管家,远望过去却都温润儒雅,于这堂前饮酒。两人虽喝的急,却饮的克制。
这一幕恰巧被换了一身衣裳的桐梧看到了。桐梧也换的一身白袍素服,腰上点缀着些许祥云花纹,脸上带着面纱,连带着一头随意披下的黑发,掩盖着自己的面容。长袍有些大,将女子身上的柔美尽数隐藏了下去。一路躲躲藏藏的掠到正堂,却看到这二人盘坐着饮酒。本想着嘲笑一番的桐梧没想到老男人也有这般气质,潇洒放浪的感觉让人难以侧目。一眼过去,不禁痴了。
黎佑兵倒是眼尖,余光瞥见一个白色身影掠进正堂便停下了饮酒,连带着拿下王庆手上酒杯。缓缓扶起王庆,笑道:“倒是让桐梧姑娘见丑了。王太医,走了。”说着,收起桌上的桂花酿,放到手边的篮子里,准备一道带进宫中。
桐梧站在门边等着两人收拾好自身,三人便出发向宫中。
黎佑兵撇开了府中的亲兵们,带着二人从王府后门出去。想到正门外的杨克用,黎佑兵实在是不想再见到杨克用那个二货。想到以他的性子,对这突然多出来的桐梧姑娘还不得疯了,光是解释就得麻烦死。为了三人的身家性命,黎佑兵果断的选择从后门溜走。后门处虽有朝云军把守,但在黎佑兵拿出诏令后半推半就也就安然放行了。
楚王府后门外正对着是杨厝路,大多是外国商贾聚集之地。很多从高昌、疏勒、于阗、康等西域小国的商人,以及大食、大秦等中东域商人都会前来南唐朝交流贸易。江南丝绸、瓷器等物件转手后利润之大,看看这些逐利而来的商人们就可想而知。
这条路上吵吵闹闹,这种口音交杂。黎佑兵赶紧带着二人挤出杨厝巷口,向着朱雀街上就走。路过灯市口的时候不禁回头看了桐梧一眼,后者也是眸光流转间,想起了很多往事。
已到晌午,王庆叫住二人,准备在这灯市口里处理一顿午饭。这一上午的奔波,确是肚中空空了。
佑不过王庆的邀请,三人随意寻到一家酒肆坐下。酒肆中人不多,零零散散都是些外地来的旅人们。王庆招呼着店小二,详细的询问着这店家的特色吃食。
不过片刻,两名衣着捕快服的刑部衙役也迈入了这间酒肆,随着店小二一声谄媚的“呦,张大爷来了,快,里面请……”黎佑兵三人也不禁向着门口看去。
张秋白二人不请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