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栈吃晚饭时,明乐说起了遇见香小寒发生的那一档子事,说到最后,少嫌合扇一敲饭桌,“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你想那妇人虽行偷盗之不齿行径,可言谈有礼,辈分也长于你,难免让人倒戈向恶。”
“我便当撞个晦气了。”一口饭咽下去,眼睛看着旁边空着的位子,心有郁悒。
“那就好,女娲造人分有媸妍,人间也正因如此而优于其他五界,遇到这种事看开便好。”生怕她因此事心生不快,一腔愤慨沾到他身上,可见明乐眼睛在客栈门口和那张空椅上瞟,颇有慈悲心的安慰,“穆大哥会回来的。”
又说,“说不定现在在哪个青楼抱姑娘呢,别太挂念多吃菜吧。”
顿时一股幽怨的寒光朝少嫌脸上射去,明乐的指甲刮在桌上发出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你别不信,以前在醉花间的时候,穆大哥挑姑娘的眼光可老道呢——”
明乐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正在夹菜的薄川筷子都落在桌上。
这下少嫌老实了,帮薄川的筷子拈起递过去后低头扒饭。
桌上一度十分安静,这时隔壁桌的声音就入耳清晰——
“这事还未出因果?”
“可不是,六扇门都从京都调帮手来了,知府那却毫无相关告示张贴。”
“这案子,我看悬啊!”满脸胡腮大叔摇了摇头拿起酒杯饮了一口,然后从腰包里掏出银子,“老兄你先喝着吃着,我家离得远,要早些回去啦,不然出点啥事,一大家子谁养活。”
接下来就是两个大叔矫作又热情的推脱,不过另一个尚未喝足的大叔最后还是没有要那酒钱。
等那胡腮大叔走后,少嫌愁于听事只听了一半,又见那留下的大叔一个喝酒有些没味,便斟了一杯酒换坐过去,“大叔刚刚所说何事?六扇门都调人过来了。”
“公子是外地人?”大叔见他衣着谈吐不凡,便也给了面子与之碰杯。
少嫌点了点头。“出外探故,途径此地。”
大叔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难怪不知晓。”
一看大叔也算好说话,少嫌给他添了添酒,继续听他开口。
“这衡州呀出了个杀人魔,已犯案六起,据说他杀人毫无章法,有时三四天作案一起,有时隔月作案,现在闹得人心惶惶,一过酉时百姓连门都不敢出。”
“这……”少嫌凝眉,扇子敲了敲头,“如何知晓是同一人作案?”
说到这,大叔的声音压低了些,“死状。”
夹了一把萝卜丝送入口中,大叔继续说,“我一兄弟在衙门当差,说那些人有掐死的,咬死的,打死的……仵作验尸后说都是人为,你说奇不奇怪?这掐死的姑且作罢,可那咬死的……”
外面已染深蓝,少嫌听他这么说有点不寒而栗。
大叔再同他寒暄几句便也走了,回到明乐那一桌上,少嫌附身过去轻声问道薄川,“会否是哪路妖怪?”
薄川尚在沉吟此事,明乐却已然听清,放下筷子对少嫌说,“是人有捕快定罪,是妖有道士灭魂,我们最好少管闲事。”
没趣!搁在往常,恐怕最好奇的便是明乐了,可是今日她心情欠佳,难提兴致。
门口一个身姿英朗的人走进,明乐瞥了一眼,本已吃好,却又提起筷子夹菜。
坐在旁边的少嫌害怕等会战火过旺,使劲的朝穆春雪挤眉弄眼,告诉他明乐今天很衰,别随便惹她。
“去哪了?”明乐问。
“与你何干?”穆春雪坐下,二郎腿高翘,一如既往的大爷式。
筷子重重搁下,明乐决定出去走走,不知为何一看见穆春雪那风轻云淡的模样,胸腔就燃起一把无名火。
刚刚才说过杀人魔之事,加上如今天色已晚,薄川马上跟在她身后,却被她拦住了。
“她怎么了?”穆春雪抿了抿桌上的女儿红,问道少嫌。
“你懂的,女人嘛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抬手向站在门口的薄川招了招,“别傻看了,不会有什么事的,明乐姐也不是白跟了衣泽大人那么多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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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果然没什么人,不过同梧州那魇术里的幽暗街道比起来也不算什么,明乐脑中在想自己为何生气,对穆春雪又是持怎样的态度。
但无论如何,她钟意他,这是不可否认的。
可他和她不相配。
她是无字店的掌店人,最好无情对待世间,这是衣泽对她说过的话。
掌店人也是人,为什么要无情?
街道越来越黑,原本有门户灯映照的路变得漆黑一片,明乐也不知她走到了哪里,今夜无月亦无星,回头也是一片茫茫夜色。
唉,回去吧。
转头的那一刹那她看见前面街角有一处光亮,是有人在执火走向她。
那人腰间环刀,步履轻稳,看来是位练家子。
不消片刻那人已走到她面前,明乐看着眼前被火把照得明黄的脸容,心里泛起熟悉感。
那人先开口,“好久不见啊,明乐。”
岁月忽然抖落灰尘,那双狡黠坚毅的眼睛闪亮发光,“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