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洒,初秋的江风凛凛,吹皱了宁水江面,也吹皱了众人的心。
昨日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让大伙儿险些命丧卵石滩。之后又有亡兵怨念作怪,值此之时,众人的心早就如这吹皱的江面一般,若不是两岸夹山没法靠岸,估计大家早就下船跑路了。
众人抵达阴山口码头,衡阳刀会的伙计便开始纷纷卸货,一卸完就将货物匆忙装上了马车,速度极快,不知是宁水怨念残留的后怕还是怕阴山口的将领来查。
货物装卸由王若楠一手操办,装货的马车也是副会长杨子峰高价在码头采买的。他们走私的可是军械,一个不小心就要掉脑袋,没有时间专门去购买价格合适的车马,只好在码头附近花高价,花点冤枉钱。
一出码头,小丫头就嚷着练剑习武,跟个牛皮糖似的跟在百里扶辰后面吵嚷,甩也甩不掉。
百里扶辰则化身为马夫为重伤昏迷的唐曦驾车,小丫头柳枝背着注满怨气的长剑枝芽跟在马车旁。
百里扶辰不准她乘坐马车,这丫头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乐在其中,因为百里扶辰给她教了一段心法口诀――昆仑决。
这昆仑决是百里扶辰从师傅所传授的莽苍决中悟出来的口诀,比之前的莽苍决少了几分柔,多了几分刚。
练剑重意不重形,正如百里扶辰在昆仑雪窟养剑意一般,不在于出招有多华丽,而在于你出剑能否破了对方的繁杂招数,世间招数万千,仅仅专注于招数为下乘,只练剑意不练招数为中乘,招中有剑意方为上乘。
百里扶辰一行三千里,并非直接奔着南阳皇城去,而是游春秋九国与各色高手过招,而后折返南下去皇都。
百里扶辰还记得当时下山时师傅对他说过的话。
“你小子就是一石头,生性顽劣不知变通,这柄秋泥还未在江湖出过风头,你且带它游一趟被灭的春秋九国,让他在各国剑客面前亮亮相再决定去不去皇都。若还是如现在这般想法,自然有人阻拦你去皇都。”
如今游完九国,也和许多知名剑客交过手,江湖如此精彩。但内心那最初的冲动总是挥之不去,他是一名剑客,但首先他是母亲的儿子。
师傅嘴上不说,但百里扶辰比谁都明白,以师傅那护短的脾气万万不会让徒儿受欺负。就算如今唐曦奉师命来杀他,他也不怨师傅。他没错,师傅也没错。
一行人火急火燎出了阴山口,接下来便是翻跃阴山了。山路蜿蜒曲折,刀会的汉子们撸起了袖管,在后面推着马车缓缓上山。
初秋的阴山,黛绿色的草木,林间覆盖着一条泥土小道。幸好这两日没下雨,道路还算好走些,要不然上山可就难了。
唐曦所乘的马车比较轻,所以不用推。百里扶辰百无聊赖地架着马车,手里摇晃着熏黄色酒壶。
此时的百里扶辰和柳枝都已换上了一身干净合身的衣服,颇有一番行走江湖的意味。
“师傅,你啥时候教我剑招啊?你可说好了到了阴山口就教我一套精妙绝伦的剑术,可现在除了这段口诀什么都没教我?”小柳枝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埋怨道。
百里扶辰转头瞪了一眼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徒弟道:“怎么?不想学?”
“没有,没有,徒弟只是觉着得先学几招剑术防身,修炼剑意与练习剑术并不冲突,可以同时进行。”
小丫头连忙摇头,身怕这个无赖师傅又反悔。
百里扶辰翘着二郎腿惬意地摇着酒壶嘴中哼着小曲儿,生活别提有多快活。而小丫头在后面推着马车,又热又累又渴。
现在她们二人与衡阳刀会的众人同行,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一直被他们伺候。百里扶辰以关心师妹为名驾着马车,而小丫头柳枝只好和王大陆他们一起推刀会的马车。
众人缓缓上山,晌午时分,日头高悬。原本斜躺在马车前闭目养神的百里扶辰,双眼缓缓睁开,斜过头睨了一眼马车后的小丫头便向着前方望去。
前方不远处停留着一伙人马。其中有二十名是北岳士兵,身着铠甲,持长枪,挎莽刀。二十人北岳士兵分前后两批各十人分别停在两头。
百里扶辰目光缓缓扫过,目光在一面容俊秀的青年甲士身上停留了许久,原本平静的内心皱起波澜,复平静。
“我想见或是不想见的人,终究还是再见面了。”
中间是一群衣着破烂的囚犯。他们被绳子绑住双手,面黄肌瘦,每个人身上都有几处甚至几十处清晰可见的鞭痕。
其中几个青年汉子脖子上连枷锁都套上了。
为首几个士兵见了下方的马车,抽刀起身。杨子峰见状赶忙从马车后面小跑过来,熟络地与几位兵爷套起了近乎。
“几位爷,我们是凉州的一家小刀会,贩些枣子去南阳。这山路难行,几位兵爷可否借借道,让小的们先过去,不然延误了行程,小的们可要喝西北风了。”
杨子峰说话间已经将一袋碎银塞到了为首的一位伍长手中。
那位伍长朝后方使了使眼色,两位年轻士兵便持刀向着衡阳刀会众人走来。二人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为左一面容俊俏的士兵目光从几辆马车上缓缓扫过,视线最终在百里扶辰身上停留了许久,清澈的眸子略有波动,欲言又止道:“没事了,走吧!”
身后的伍长也点了点头,杨子峰才吆喝众人再次启程。
马车缓缓前行,车轮在泥土小道上压出两条明显的车辙印。衡阳刀会的众人不知是劳累燥热还是心虚,汗珠布满了额头。
就在众人与伍长擦肩而过之时,那位伍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正欲开口,却被刚才检查的一位小兵拉住了。
一群囚犯中一位穿戴枷锁的年轻人似是不屑一般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丝轻蔑。旁边稍微年老的一位干瘦老汉斜靠着土坡享受着这难得的休息时间。
双方人马缓缓错过,这一切看似细微的动作都在百里扶辰的观察之中。
“一别七年,没想到再次相见竟是以这种方式,小刀,你终究不适合军旅,又何必强求呢?”
百里扶辰那张地痞脸上丝毫不见往日的无赖相,此时竟多了一抹伤感。
待到刀会众人远离,那位老伍长蹲在路中间摸了摸清晰可见的车辙印冷声道:“哼,哪有这么重的枣子,也不怕吃坏了肚子。小刀,刚才为什么要放他们走。”
“对方是江湖刀会,而且在人数上占优势。我们只有二十人,若是真动起手来还得分出几个人看守这些囚犯,我们未必能胜。”
名为小刀的士兵上前解释道。
“再者,我们连他们装的什么货物都不知道就贸然出手,就算能险胜也会有不小的损失,到时候回营将军依旧会责怪我们失职不察,得不偿失。”
“你小子,脑子转得比车轱辘都快,让你在我手下当兵啊真是可惜了。”老伍长看着远去的一行人叹道。
“哪能啊,小刀不过是比伍长你多读了几年书罢了,若是比起战场厮杀,肯定是半分也不及伍长你啊。”
“你小子这马屁拍得真不怎么样,不过老子喜欢。走,先将这些囚犯羁押回去再说。”
老伍长拍了拍小刀的肩膀转身向着路边行去。
名为小刀的士兵看着远去的众人心想道:“江湖人也是北岳的百姓啊!哪个村子还没点投机倒把的事呢?我们当兵的只需要保土守疆就够了。”
“下次等你披甲上阵,你我兄弟二人沙场见。珍重,石头。”
――――――
另一方面。
百里扶辰查探了一番唐曦的伤势之后,就再次斜躺在马车前开始着他的惬意生活。
几番出手之后,王大陆似乎也和百里扶辰产生了距离感,原先还会找他来讲讲江湖秒闻,如今也如其他刀客一般,眼中更多的是敬畏。
就在百里扶辰假寐之时,王若楠来到了百里扶辰跟前道:“这几天谢谢你了,谢谢你救了刀会众人。”
王若楠说话比较直白,倒不是不敬佩百里扶辰的实力,只是他这无赖作风实在让她提不起好感。就连这次答谢,也是在王烈百般催促下方才前来的。
百里扶辰眯着眼斜暼了王若楠一眼,打趣道:“一般在江湖上,如果有少年救了少女,少年长的帅的话,女子就会说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如果男子长的丑,被救的女子就会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愿来生做牛做马。”
“那你是打算以身相许呢还是来生做牛做马啊?”
百里扶辰的反问让王若楠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以身相许吧,自己又不愿意,在她眼里百里扶辰就是个有点武功的地痞。可若是说第二种,那不就是在说他长的丑么?
毕竟百里扶辰是他们刀会的恩人,万一惹他不高兴,那岂不是整个刀会都遭殃?
顿了片刻,王若楠似是极不情愿地说道:“若楠生在刀会,刀会就是我的全部,若是恩公不嫌弃,我……愿意……以身相许。”
百里扶辰原本无心插柳的一句话,没想到这丫头当真了,这让百里不由得一笑道:“玩笑话,玩笑话。本公子现在还小,不宜谈婚论嫁。”
“还小?”
这可是天大的笑话,一个把妓院当客栈的人,居然说自己还小?百里扶辰说这话连小丫头柳枝都忍不住了,若不是打不过他,早就上去给他一巴掌了。
臭不要脸的。
这一路远行三千里,一招一式没教给柳枝,倒是泡妞的手段层出不穷。还在嘴里常念叨着什么――小娘子俊不俊,全看鼻子胸脯和屁股。
这三个地方要是挺翘,那这女子就差不到哪里去。
百里扶辰一番话,就算是如男子一般的王若楠听了也浮现一抹羞怒。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愤愤离去。
果然,这家伙除了剑术高超一点外,没有一点能比得上那些江湖高手,就连王大陆也比他强。
百里扶辰自然不知道王若楠怎么想,可是从小在江湖摸爬滚打起来的他,心中生起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