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从有记忆开始便逃避追杀的人来说,绝对不会因为某人在关键时刻饶了他一命,又或者自己曾经救过对方,便会从心底信任对方。
饶他一命,甚至为此还折了手臂,都有一个不可否认的前提,即是因为对方要杀他——先前面对那个拳头,路小石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而曾经救过对方的事实,只是一张过期的当票,当铺掌柜的愿意认才认,不愿意认谁也没有办法。
危险,依然存在!
路小石在看似一团和气的氛围下,仍然有着无比清醒的认识。同时他更知道,绝对不能因为眼下暂时的风平浪静,就指望以后不会再有惊滔骇浪。
因为俗话说得好,不怕功夫精,就怕缺根筋。
尤其是对缺根筋的杜家小祖宗,眼下虽然看着有些呆萌,但保不准儿回去睡到半夜又想不通了,再跑过来给他比划拳头。
在危及生命安全的情况下,自己倒是可以放下许浪子的破事儿,连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缺根筋的家伙什么事儿干不出来?以后要是纠缠不休怎么办?
所以他不但要留下草儿,还要忽悠草儿,让草儿从内心深处认识到,他们之间是恩,而不是仇。
必须要触及灵魂。
在路小石飞快地思量对策的时候,草儿仍在苦苦在想着那个问题,但那个问题仍然和以前一样没有结果,于是认真问道:“我怎么就欠你银子了?”
“这话说的!”
路小石调整了姿势,让胸口好受一些,同样认真说道:“你知道我最擅长的功夫是什么吗?”
“不知道。”
“金钱镖!”
“哦。”
“那天晚上我替你杀了那三个人,用的就是金钱镖。”
“当时你……”
草儿本想说她觉得那时候路小石应该没有杀那三人的本事,但想想当时自己已经昏迷了,没有亲眼看到是否还有其他人在场,便改口道:“你怎么杀的?”
“这话问到点上了,一听就是内行!”
路小石笑眯眯地说道:“听我慢慢道来。”然后清咳两声,再道:“那三人有两人是化气境,一人是忘形境,你记得吧?”
草儿点点头。
“当你昏倒之后,他们发现了我——额,我当时凑巧是诗兴大发,刚好到山上来看风雪美景的,结果看到那三人要杀你,我岂能坐视不管?当即大喝一声,转身就跑......”
“为什么要跑?”
“我怕打起来误伤了你。”
“哦。”
“跑着跑着,我突然腾空而起,左右手各自摸出一绽十两的银子,嗖地射回去……”
“金钱镖!”
“对啊,我用的金钱镖就是银子啊,银绽,这么大个儿的!”
“哦。”
“那两个化气境的家伙,吭都没有吭一声就被我射死了,但那个忘形境的家伙却趁此机会逼近了我,拔刀便向我砍来,刀风霍霍、凶险万分……”
草儿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紧咬着嘴唇。
路小石咽了咽口水,紧皱着眉头,似乎也深陷当时的险境,再道:“就在这时,我神鬼莫测地再次摸出两绽银子,一锭砸中了他的刀,一锭直接射向他的咽喉……”
“他死了!”草儿松了口气。
“怎么可能啊?当时我不过是化气境,人家是忘形境,身子一侧就避开了,同时又收刀回砍,比上一刀还要猛、还要快!”
草儿又咬住了嘴唇,左手紧握,暗暗用力。
“说时迟,那时快!我借着风势猛然向后一跃,同时双手快如闪电嗖嗖嗖射出十多锭银子……”
“你哪儿那么多银子?”
“我……我是小王爷啊!我一掷千金,我给人卖唱的小姑娘都赏银千两,我怎么没那么多银子?”
“哦。”
“当时那些银锭啊,就像漫天的雪花儿一样,嗖嗖向那家伙射去,他不得不停下来,左挡右挡,十分……稍稍有些手忙脚乱。
草儿眼睛闪光,似乎看到了希望。
“虽然如此,但你也知道啊,忘形境是何等身手?再手忙脚乱也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正所谓白驹过隙啊!但是,就在这一隙之间,我把我自己当作银锭一样射出,一刀刺中了那家伙的咽喉!”
草儿长长舒了口气。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不!忘形境到底是忘形境,那家伙好生可恶,明明就要死了,临时之前却还垂死挣扎,想用刀反刺我,幸好我机智避开,但是……”
他挽起裤子,指着左腿上那条被自己软刀划破的疤痕,心有余悸地说道:“他的刀尖还是刺中了我,让我落下了终身残疾!”
草儿心想原来是这样啊!看着那道疤痕,不由得心生愧疚,又忽地想到那一次在崖上洞中,自己竟然怀疑他没本事杀那三人,于是更加愧疚。
路小石见草儿面色有异,飞快地将自己说的话回味一遍,赶紧补充道:“这事儿可真悬啊,说出来只怕都没有人会相信,但事实就是这么残酷,而且我还告诉你,我超越境界杀人不止一次,而是两次!”
“两次?”
草儿眼睛里突然充满期望,道:“是不是你作诗那次?”
“作诗?”
路小石紧皱眉头,一手揉着太阳穴,叹道:“哎哟,刚才你那一拳真是厉害,现在我都感觉头昏眼花的,好像许多事都记不起来了。”
草儿脸红了,声音更弱了,道:“就是那一次,我掉下山崖了,后来听到你作诗,本想叫你,可后来又来了四个仇人,我……”
“山崖?”
路小石瞪眼道:“四个仇人是不是氐羌人?”
“嗯。”
“那也是个雪山?”
“嗯。”
“嘿!”
路小石精神了,嘴里啧啧说道:“那四人也是我杀的,瞧瞧,我又替你杀人了,还是四个!”
经过路小石还原那个风雪夜的事实真相,草儿很快接受了山崖这个事实,毕竟从当时的情况来看,路小石本来就是最有可能在场的人。
当然现在看来,他就是那个人。
于是她抿着嘴唇,纠正道:“三个。”
“四个!”
“我杀了一个。”
“你…..你在哪啊你能杀?”
“我就在山崖上,用石子射中了那人的后脑勺。”
草儿认真回忆着,把那次她射杀仇人的经过简单说明了一下。
“啊!”
听到草儿说完,路小石脑中闪过那个大胡子死得异常的画面,恍然大悟,叹道:“缘分呐!这是千年难遇的缘份呐!草儿,你说巧不巧?”
“巧。”
“我们不经意一联手,便所向披靡、斩敌无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是也不是?”
“是!”
“嘿嘿!”
路小石眼神亲切,道:“现在咱们再算算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