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在山间久久回荡。
这声斗胆大呼让路小石感觉很是畅意,但同时又和以前一样,心中紧接着无可控制地腾起一股烦闷难受的感觉。
而和以前不一样的是,此次他是大声喊了出来,不是以前那样仅仅在心底想想,并且此时的烦闷程度也似乎比以前轻微了许多。
或许…….不是或许,而是肯定,这是他顺心而为的结果,并以旁人难以企及的坚定意志,克服了心中的古怪障碍——咳咳,大部分障碍。
但这一声喊出来后,他并没有因此而欣喜,更没有顺带肯定和羡慕自己一下,而是迅速且尴尬地真正咳起来。
因为草儿肯定听不见,但却有另外一个人听见了。
石雾渐散,显出一道身影。
正是闵高。
“恭喜殿下!”
闵高风度翩翩、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贺了喜,方一本正经问道:“不过殿下应该和镇震、镇巽两营在一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闵副都督……”
路小石满脸滚烫,答非所问,道:“这个这个……你来的正好,我有紧急军情相告。”紧接着便将克洛部出漠阳关、图金系明神境身手,以及那夜如何莫名其妙放了他们一行人等事细细说了。
闵高果然忘了郡王殿下的喜事,神色肃穆地沉思半晌,道:“如果和天门谷外的情况结合起来,北氐方面的举动,便更显古怪。”
路小石怔道:“穆尔紫檀也搞什么动作了?”
闵高摇头道:“不是搞了什么动作,而是没有动作。”
路小石没忘至情至性,不满道:“说重点!”
闵高告声罪,道:“北氐国举国兵动,据消息说,就连燕城也将大部兵力调出城,向着白鹿原挺进,但穆尔紫檀麾下的五万人马,却一直盘踞在天门谷外,丝毫没有拔营的迹向。”
路小石沉思道:“天门谷和地户谷分是七里峡两端,自西羌建国以降,两国便一直重兵把守,现在地户谷被我王朝所控,那他穆尔紫檀或许只是谨慎,所以才没轻举妄动?”
闵高摇头道:“若非殿下所说军情,或许我也会这么想,但既然图金在漠阳关出现,那么穆尔紫檀的举动,便不应该那么简单。”
路小石念头一转,道:“难道他也想成为一只奇兵?”又自顾笑道:“全天下都知道他这五万人马在天门谷,又怎么成为奇兵?”
闵高摇头道:“正所谓兵不厌诈,虽然我们都知道他在天门谷,但他完全可以佯动或潜行,在运动过程中化整为零,多头挺进白鹿原,那样也能成为一只甚至数只奇兵。”
路小石恍然,道:“到底是副都督,所思果然周全。”
闵高儒雅一笑,道:“不过现在我们既已知晓他们的诡计,那他们的奇兵也就不再奇了。”
路小石想着青颜所嘱,提醒道:“闵副都督,你切记军情需客观,当由陛下和都督府、兵部共同议定。”
闵高正色称是,道:“禀殿下,我已接到圣旨,正准备回京城,定将此等重要军情如实禀告于陛下。”
路小石有些意外,想着这厮代劳还挺主动,口中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早些回沼泽中去,争取让镇震、镇巽两营大军早日走出沼泽,那样或许我们也会有一只奇兵。”
闵高很有礼貌地微笑了一下,犹豫道:“殿下,既然周、蒋二位神将在沼泽,或许你也不用急着回去?”
路小石怔道:“此话何意?”
闵高似乎不知道怎么说辞,过了好半晌才说道:“地户谷外本是我军务重地,近日却来了些许江湖人士,口口声称要助我们讨伐北氐。”
他看了看路小石,颇有些难为情地笑道:“如果我在,自然不该劳烦殿下,可我一旦回京城,恐下面那些将士被江湖人士鼓吹一通,乱了心神,最后误了军机大事,所以想请殿下代为镇守地户谷,以防万一。”
路小石挠头而笑,道:“这算什么事儿?”
闵高儒雅地拍起了马屁,道:“对殿下而言,自然是小事儿。”
路小石一念而起,觉得眼下最要紧的是回沼泽去,但转而又一念起,想着还是应该自己回京城,顺道把那丫头的事说清楚了。
然而念头再起,他又觉得沼泽有青颜在则可放心,那丫头的事似乎可以再等等,还似乎突然又有些畏缩。
为了不让这种畏缩影响到至情至性的大道理,他果断认为倒是闵高说的些许江湖人士和穆尔紫檀的没有动作,才是最重要的。
念头转换之间,他终于至情至性地决定了,道:“闵副都督言笑了,虽然任重道艰,但你我都是为王朝计,只能迎难而上。”
闵高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请路小石先行,自己飘然跟于其后。
二人速度极快,到下午申时许便已回到地户谷,闵高召集众将议事,将郡王殿下隆重推出。
地户谷留卒分别是由镇震、镇巽各拨出一万人马组成,最高将领为两名校督,其下便是若干校尉、提刀、提扑等等,平素均听闵高号令。
此见闵高转令于漠阳郡王,诸将并无异议,纷纷表示唯郡王殿下马首是瞻,又道是若有朝一日能杀出天门谷,纵是赴汤滔火,也在所不辞。
一时间,路小石听得热血澎湃,脑路奇回,道:“闵副都督身为明神境高手,何不到天门谷去将那穆尔紫檀一刀斩了,也好过现在猜测他的心思?”
此言一出,众将大笑。
原来这样的问题或要求,之前已然被诸多将领提及,结果无一例外地被闵高回绝了。
闵高含笑而道:“我杀一个穆尔紫檀容易,但却要花更多的心神,来保护在坐各位的安危…….当然殿下除外,何况还不一定能保护得周全,既然如此,又何必乱了修行者之间的默契?”
路小石面色不改,道:“有理!”
“殿下需知,此仅其一。”
闵高正色道:“其二嘛,两国两军交战,非比修行者之间的角斗,只凭境界高低即可,毕竟那是数十万人的战事,旷日持久,能够决定两军胜负的,终究还是要靠所有的将士。”
路小石正色道:“有理。”
闵高微笑收口,又与诸将叮嘱辞别一番,然后飘然离去。
路小石则立即进入角色,率先了解了军营常态,又知悉闵高已遣人将七里峡中的乱石清理了大半,并派身手矫健的军卒每日巡警,便放心地把心思转到些许江湖人士上去。
酉时,他让一名校尉领路,出了军营后顺着南岷山北行里许,果然远远瞧见了江湖人士。
不过这一瞧之下,他心里直犯嘀咕,不满道:“闵高这人忒不实在了,这哪里是些许,明明是上千之众啊!”
原来那些江湖人士此时正聚在一处空旷地,黑压压的一片,均面向着一块巨大的石坪,而石坪上站有三两人,似乎在说唱什么,感觉竟是在开那个记忆中的演唱会之类的盛事。
而再北边则是密密麻麻的军式帐篷,表明这些江湖人士已在此盘桓了不短时间,不仅吃闵高的、住闵高的,而且还准备继续盘桓下去。
难怪闵高头疼啊!
路小石领着校尉,慢慢靠近过去。
一众江湖人士到底是江湖人士,并没有受过军方的警戒训练之类,个个都满脸兴奋地瞅着石坪,不时叫声好,并没有谁注意到或关注上路小石二人。
路小石贴着人群边缘,一边扬着下巴看着石坪上唱戏曲的虬髯大汉,一边负着双手慢慢往前踱去。
不过江湖人士委实有些多,等他踱到距离石坪斩近的地方时,那位虬髯大汉已在如雷欢呼中下去了,接替他的则是一个羊须中年男人。
羊须中年男人左右手都捏着两块竹板,一边嗒嗒打着,一边从嘴里冒着浓郁的津卫郡话腔,道:“竹板儿那么一打呀,哎!别的咱不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