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儿!”
孔夫人看着孔方,喜道:“快来见过夏夫人。”
夏夫人?
孔方惊错万分,想着以前偶尔从父母口中听到的一些阵年旧事,有些僵硬地郑重见礼。
“姐姐太见外了!”
夏夫人佯瞪了孔夫人一眼,又看向孔方,眼中充满了慈爱,道:“方儿,叫我离姨就是。”
孔方不敢正视,低头重新见礼,道:“见过离姨。”耳中听到夏夫人柔声应了,又听到她唤道:“方儿,这是你草儿妹妹。”
孔方不由得心头一跳。
夏府寻得遗失多年的女儿的消息,早就在民间传开了,成为了某一段时期,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和寻常街坊纯粹的闲聊不同,他知道这个消息本应该和自己有些关系,只是他更加知道,如果父亲还在世,这种关系才算是真正的关系。
现在,他除了心头忍不住一跳以外,便觉得有些恍惚,也有些淡淡的伤感。
他喉间发紧,颤声道:“见过草儿妹妹。”
草儿本是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结果无意发现孔方手中始终都拎着一个油纸包,抱拳见礼时就冲自己一晃一晃的,好像是在向自己招手,觉得很有趣,于是笑了。
夏夫人见到女儿近两月来第一次露出笑容,心中放松不少,想着今日真是没有白来,也欣慰地笑了。
孔夫人见夏夫人笑了,百感交感,也笑了。
孔方听着三人笑声,莫名抬头一看,从三人目光中察觉自己还十分不得体地拎着烤鸡,心中羞愧难当,脸色却是十分平静,道:“原本以为家中只有娘在,我便只买了半只烤鸡,让离姨和草儿妹妹见笑了。”
“方儿切莫这样说。”
夏夫人看着孔夫人,叹道:“也难怪方儿见外,我上次见他时,他还只有四岁,现在别说和我亲近,便是认也认不得,这都是我的不是,才导致咱们两家多年都没走动了。”
孔夫人赶紧摇头,道:“妹妹别这样说,当初出了那么多事,倒是应该我到府上来看望你。”
夏夫人拉着孔夫人的手,道:“姐姐,我哪能不知道你来过多次?只是当时我确实没有心情见人,后来更是连门都不想迈出一步,是我辜负了你的情。”
“娘!”
草儿这么笑了一下,脸色明媚了许多,意外地主动问起问题来,道:“你们说的什么事?”
夏夫人爱怜一笑,道:“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不用记得,但一条你别忘了,你爹和你方哥哥的爹,再加上一个王诗诗、王叔,他们是结义兄弟,以前三家人走动频繁,亲得跟一家人似的。”
草儿想着你们亲得像一家人,那是你们亲,怎么让我别忘了?但又忽然觉得娘亲这句话并不是在和她商量,而是在作主,便道:“嗯。”
孔夫人高兴难禁,让人赶紧布置午食,虽然加上半只烤鸡后的菜品也不多,但夏夫人也带来几样熟食点心,倒也够他们几个人食用。
午食既毕,孔方惊错复杂的心思慢慢恢复了平静,看草儿的次数多了起来,还以兄长的身份寒暄关心,十分热情。
夏夫人看在眼中,又见孔夫人眼中喜色浓重,心中略略思索,微笑道:“姐姐,方儿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未娶妻?”
孔夫人叹声气,道:“原本是订了亲的,是刑部邓佥事的女儿,只是方儿爹出事后,人家便退了。”
孔方脸色一沉,道:“娘,别说了!”
孔夫人默不作声,唯叹气连连。
夏夫人亦轻叹一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世脍些,倒也能够理解,只是可惜了,他们错过方儿这么好的姑爷。”
孔夫人看着夏夫人,口中试了几次,终是说道:“妹妹,我记得草儿是虞乐元年生的?说起来也不小……”
“姐姐放心!”
夏夫人微笑道:“草儿已和晋王府订了亲,只是遇着先皇丧期,我们并未声张,也未请宴,等他日定了具体良时,我定会给姐姐送来喜柬。”
孔夫人微有失落,强笑道:“能和晋王府结亲,那真得恭喜妹妹了。”
草儿明媚起来的脸色再度阴郁,低着头不知所想。
孔方则霍地站起来,清了清嗓子,道:“离姨、草儿妹妹,我堂前还有些事务要做,就先辞了。”
夏夫人微微一笑,道:“姐姐,我还想带着草儿去城中逛逛,也便辞了。”说罢与孔夫人作别,并邀以后长相往来等等,孔夫人挽留不能,只好亲送。
待夏夫人和草儿走后,孔方默然回到字画商铺,心思难平。
他知道父亲和王叔、夏大都督的情谊如兄弟,也知道夏大都督和晋王颇有深交,按理说父亲也该和晋王有交情才是。
可惜父亲和那位王叔不知怎么想的,竟是只顾着和夏大都督的情谊,与晋王却没半分交集,甚至在夏大都督过世后,还对晋王十分不敬。
真是既没有眼界,更没有远见。
否则的话,就算父亲意外过世,孔家也还是堂堂二品神将的孔家,又怎会落败至此?
毕竟父亲是功是过,对于人家晋王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不过是在与丞相的相争中,用力再狠一些罢了。
而现在的事实也表明了,那位丞相确实是争不过晋王的。
忽又想到草儿,他心头微微荡漾起来。
那眼,那眉,那条马尾辫…….
他发现自己说不出来草儿具体哪儿好,但觉得哪哪儿都好,总是让自己情不自禁地想要多看她一眼,多和她说一句话,虽然她的话委实有些少。
邓怀那厮的妹子倒也不错,但跟草儿妹妹比起来,那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看来被邓家退亲并不是件坏事。
况且父亲和夏大都督情如兄弟,今日离姨又开始了走动,那么孔、夏两家便恢复了世交的情谊,草儿妹妹便是……怎么会和晋王府订了亲?
那位漠阳郡王?
他没有见过路小石,但也听到过关于后者的名字和传闻,更想到这人和草儿妹妹一样,是在世间消失多年后重新出现,心中莫名有些不畅。
继而想到草儿妹妹一回来便是夏府大小姐,更是被陛下封为巡骑将军,而那人更是一回来就是高高在上的郡王殿下,便愤然不平。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正自嗟叹,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似有两人进了商铺。
他以为是顾客上门,没好气道:“今日不作生意,请回吧。”
不防来人并没离开,反倒是走近到身后,他疑惑中回过身来,见竟是邓怀和李好两人,不禁更没好气。
他呼地刷开折扇,一屁股坐在藤椅上,道:“两位亲自上门,难道是为了还我银子?其实哪里需要这么客气,只要叫下人知会一声,我上门取去便是。”
邓怀哈哈一笑,道:“孔兄说话怎么带着刺儿啊?嘿嘿,你不把我当大舅哥,我可是把你当作妹夫看,虽说两家退了亲,但在我心中还是觉得咱们是一家人,说银子多不亲热。”
孔方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对此二人,他实则是敢怒不敢言,能够话中带刺儿地宣泄一通,原是仗着先前心中的愤愤不平,如此过后,无论对方说什么做什么,他能做的便只有和以前一样忍着。
毕竟他很清楚,邓怀是刑部邓佥事之子,李好则是户部李侍郎的侄子,二人又同在龙羽军中任领十之职,自己只能是有求于人,而不能得罪于人。
李好踱到屏风侧,向后院望了望,又踱到孔方身前,道:“孔兄,我们今日来送的虽然不是银子,但却会比银子更让你感兴趣。”
孔方心中纳闷,道:“字画?”
邓怀哈哈笑道:“画肯定不是画,字倒有些沾边,因为我们送给孔兄的正是两个字……”
孔方暗道一声果然,认定对方又在捉弄自己,强忍道:“哪两个字?”
李好轻笑一声,道:“前程!”
“哼!”
孔方忍无可忍,拂袖起身。
邓怀笑意一敛,道:“孔兄别生气,我们说的可是真的。”见孔方不语,又嘿嘿笑道:“今日家中来客人了吧?你若有了前程,以后在那位夏府大小姐面前,也才直得起腰板不是?”
孔方谔然道:“你怎么知道?”
邓怀不答而问,道:“你认不认同这个道理?”
孔方同样没有回答,问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邓怀似笑非笑道:“下面便是等你一句话,若是不同意呢,就当我们今日没来,若是同意呢,便随我们走一遭。”
孔方默然半晌,道:“去哪里?”
邓怀微微一笑,道:“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