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走了,给草儿留下一个乱七八糟的故事,和一个明确合理的答案——先生又不姓郑,哪里会郑氏功法,想要让她自焚而亡的人当然是郑雄了。
她很沮丧,也很伤心。
那次夜闯晋王府,她可是当面问过郑雄的,他却没有承认——好吧,先生说过,谁会当面承认?
所以郑雄才会不高兴吗?
但路小石为什么也说郑雄不是她仇人?
所以他才不愿说那句话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草儿沮丧而又伤心地牵着马,向着南海郡的方向,缓缓行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她突然下了一个决定,于是将那匹温驯的马下了鞍,让它自由自在地扬蹄而去,自己则在山林田野间飞掠疾行。
到了天亮,她便找一个无人的地方静静地呆着,想着那些已经明白,但却不得不想的问题。
一日复一日,扬城到了。
远远看着军营,草儿犹豫了很久,因为她觉得要找王诗诗就要去问人,而要问人就需要说话。
而她实在不想说话。
最后她突然想起,那次和路小石从婆罗多国回来时,听他说过这处军营是镇坤营,而不是王诗诗麾下的镇坎营。
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己竟似有些高兴。
不用说话,便高兴了吗?
她不明白这些问题,于是变得有些茫然,又想着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王诗诗,就变得更加茫然。
天黑了,草儿在扬城外的夜色里茫然独行。
她向着一个方向走了数里,觉得不对,于是又向另一个方向走了数里,还是觉得不对,再向另一个方向走了数里,最后发现又回到了扬城。
而这时,她终于决定了该去哪里。
因为一个女子在夜色里踽踽独行,虽然一般不会让巡警的赤乌神骑怀疑什么,但总少不得一番盘问。
盘问便要回答,回答就要说话。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说话。
所以她决定去葬园。
老祖宗已经不能说话了,葬园里就没有人可以说话。葬园里已经没有人了,那自然就不会遇见银杏。
掠过城墙,掠进杜家大院,潜入葬园。
草儿看着夜色里的熟悉环境,有点奇怪一路来得太顺利了。
城墙便不说,她避开守卒倒是很容易,但记忆中杜家大院里的防护是很严密的,今夜感觉却像是少了许多哨岗?
不过她没有深想这个问题,因为眼前熟悉的环境,很快让她想起当初第一次来到葬园的情景,又觉得自己真的有好久没见着老祖宗了,很是想念她。
可老祖宗已经不在了。
她在湖边黯然了很久,然后顺着熟悉的路径,来到地下那间石室——那是老祖宗待的最多的地方,她想离老祖宗更近一些。
石室无灯。
草儿很自然地在身边石壁凹处摸到了火折,又很熟练地点亮了石壁最近处的一盏油灯。
微黄的灯光照亮了石室,但草儿总感觉眼前的石室和记忆中的石室有些不同。
过了许久,她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石室没有以前那般洁净,好像是地上多了一些淡淡的沙,或者灰,又或者都不是。
她蹲下身来,手指轻轻拂过地面,感触着那些如沙一样的灰,奇怪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石室不会有灰,也不会有沙。
“嘤?”
突然,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指尖,神色格外凝重。
沾在指尖上的那些不明灰沙,竟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隐没、消失,看着像是直接从她指头浸了进去。
不是看着像,而是就是!
随着那些不明灰沙的消失,草儿明显感觉到指尖内有了变化,一道凉凉的像内气一样的东西从指尖传透到掌心,又传透到手臂……
到了手臂后,那种凉凉的东西不在了,像雪花融进水中一样,融进了她的身体里。
草儿眼睛突然湿润了
她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觉得这种凉凉的东西融进体内后,自己就更加想念老祖宗了。
她愿意想念老祖宗。
所以她来到石室中间,盘腿而坐,动起了神念。
地上那些不明灰沙纷纷扬起,像雾一样充满了石室,然后开始慢慢旋转,围着她旋转。
极少的不明灰沙顺着她的呼吸,从嘴鼻间悄悄进入,更多的不明灰沙则是沾贴到她的头脸,从百会、神聪、印堂诸穴缓缓沁入。
草儿感觉到全身都充满了凉凉的感觉,十分舒适,像是沐浴在夏夜的月华中,又像是被老祖宗爱怜地搂着。
在她记忆中,好像有那么几个夜晚,老祖宗就是这样爱怜地搂着她,而她便睡得格外香,格外沉。
于是,她感觉有了睡意。
渐渐地,她像是真的睡着了,没有了思绪,更没有去控制神念,但石室中那些不明灰沙依旧慢慢旋转,依旧慢慢沁入她身体。
像是打一个盹儿,草儿又睁开了眼睛。
她有些奇怪灯怎么熄了,于是起身又去摸出火折,点亮另一盏灯,便感觉更奇怪了。
石室又像老祖宗在时那样洁净得一尘不染,那些不明灰沙竟是全部不见了踪影。
草儿并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她这一个盹儿,已是七天七夜过去了。
因为她不仅感觉全身充满说不清楚的力道,同时也感觉不到一丝饿意,就和平常打个盹儿的时间差不多。
她没有继续想为什么石室突然变洁净了,而是顺着甬道,向着当初她从湖底跌入的地方走去。
其实这不是她刻意想去那里看看,而是感觉到体内那种说不清楚的力道,在带动着她的双腿,仿佛哪里有什么难以抗拒的吸引。
她一手再端着油灯,一手抚摸着石壁,慢慢走着,转了个折,又前行了数十步,然后停了下来。
这里是甬道的尽道,也是她当初跌落的地方。
那次她是完全处在黑暗中,没办法细看,这次却看清楚了,这里好像也是一间石室,只不过比外间那石室要小上许多。
石室下面的石板上有许多孔,孔边偶尔有些水渍,石室四周却极干爽,而顶上却又有些潮湿。
她仰头看了看,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重重地“哦”了一声,知道当初自己为什么会从湖底跌下来。
石室顶上潮湿,是因为那是几块石板组成,石板之间有着极细的缝——所有石板便像闸门一样闭合着。
当初她应该是触动了湖底的机关,闸门便开启了,而跌到下面的石板后,又将上面的闸门关闭了,随她一同泄下的湖水,则从下面的小孔中排出。
虽然想明白了,草儿脸上却没有恍然之色,也没有为这种机关设置而显出震惊,她就定定地看着室顶中间的那块石板,满眼都是纳闷。
石板中间有两个模糊的字。
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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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必须要说几句,主要是怕看书的朋友以为是老祖宗的骨灰,那样会很渗人。按书中设定,老祖宗境界至少是明神,说不定还是见虚,不同的是她年龄实在太太太大了,能够留下一些可以称为神质的东西,而绝对不是骨灰那么肤浅。这种东西很神奇,很强大,最主要的是很干净,不渗人。请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