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腾地站起来,立即反驳道:“不!我不能嫁给凌文渊!”
他冷冷的笑了一阵,“我明白,叶小姐毕竟曾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自然不愿意奉献自己的清白。但叶小姐也别忘了,殿下于你有救命之恩,又悉心栽培多年,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叶小姐不会这么小气吧?”南宫白装模作样,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众人听了他的一番话,都交头接耳、频频点头,还有嗓门比较大的,即使刻意压低了嗓音,说的话还是映入了我的耳朵:“说的有道理啊,怎么能这样自私呢。”
我心里着急,被人诟病“自私”任谁也不高兴,赶紧解释道:“珝如并非不愿意牺牲自己,只是……只是我的父母是被成王害死的,我若是嫁给他儿子……岂不是让爹娘死不瞑目?”清白对于女子是何等重要,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叶小姐既然想报仇,就更得去了。只有殿下登上了皇位,才能为你家族雪冤,这里的重要前提便是破坏广平王与镇国将军两家的联姻。你说是不是?”南宫白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气的我牙痒痒,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这么些年过去了,殿下对你可是尽心尽力的照顾,难不成这叶小姐只等着吃白饭?”南宫白的语气里增添了一丝怒火,随之而来的是众人冰刃般的目光,纷纷转头盯着我。
这种被所有人赤裸裸盯着的滋味十分难受,他们没有任何动作,但眼神里的寒意却足以让人窒息。我惊慌的不知所措,支支吾吾道:“不……我没有……我没有想不劳而获……真的没有……”
“那你为何不愿意去?即使不为殿下多年的恩情,也总得为了替你爹娘雪冤而付出一些吧?天上可不会掉馅饼!”南宫白步步紧逼,让我无处可逃。我抬头看向轩哥哥,想向他求救解围,他一定不会答应南宫白这种无理的要求的,即使心里没有我,也不至于让我嫁给他的敌人吧?
抱着满满的希望,我殷切的的向他投去急切的目光。可是,轩哥哥竟然像没事儿人一样,手里把玩着一只青瓷茶盅,视线也只盯着自己的手。
他是没听见吗?
一定是的,轩哥哥不会不管我的。我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但是我不敢去想,这是错觉,他不会丢下我的。轩哥哥为了我,专程从京都赶回来,还不够证明吗?轩哥哥定是过于疲倦,一时走了神。
南宫白真是小人作祟,若不是轩哥哥信赖他,我一定不客气。
怎么样让轩哥哥听见呢?这个关头,不能顾及那些有的没的、繁缛复杂的礼节了,我提高嗓门,义正言辞地反驳道:“若是殿下的命令,珝如自然不敢不从!”我就是要他知道,他南宫白左右不了我。
轩哥哥手中的青瓷茶盅“哗啦”碎到了地上,可他还是没有抬头看我。
“好一个叶家千金!”南宫白有些气不住,但还是费力的忍着,“殿下,您觉得这主意怎样?”
众人的目光由我转向轩哥哥,他并没有立即回复,在这短暂的等待中,密室里静的只能听见蜡烛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竟然犹豫了。他在犹豫这是否就是唯一的办法,还是说,他在纠结要不要派我去?
“南宫先生说的有理。”他轻飘飘的说了这么一句,终于抬眼看向了众人,却唯独略过了我。
“听到了吧,叶小姐?”南宫白布满疤痕的脸上,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更加阴郁。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心里糊涂的很——轩哥哥到底什么意思?“说的有理”又是指哪一方面?
“殿下……珝如离得远,没有听清殿下的吩咐……可否请您……再说一遍?”我直直的看着他,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为了不让人发现,我努力抗衡着这恼人的抖动。
“若是你愿意,便按照南宫先生说的去做吧。”轩哥哥目光躲闪,只是无意间扫过我这边,“当然,你若是……若是不愿意,也可以……”
“叶小姐当然会同意了……”南宫白的嘴一张一合,不停的说着什么,轩哥哥也只是漠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想不到,他竟然真的要把我送给凌文渊,为了权力,为了九五之尊的位置,他什么都可以牺牲,如今轮到我了。我心中冷笑,难怪他最近总是躲着我,这是早就打算好了的吧?那么,是什么让他觉得有愧与我呢?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觉得他好,觉得他对我不一样。水香足够优秀、足够倾城倾国,也曾向他示爱,可还是被送进了凌昊府中。南宫白所说的这些,就是他内心真正所想的吧,他耐心的培育我,只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排上用场而已,我就是一颗棋子,和水香、莫阳一样的棋子。我的心碎成了千万片,这一切,原本就是个错误。
我眨巴几下眼睛,让眼泪不至于流出,然后心一横,抱拳行礼,“既然是殿下吩咐的,珝如自然照办,不过是清白而已,相比于殿下的龙位,不值一提。”
“你误会了,我并非命令你去,只是看你自己……”他站起来,似乎在解释。
“我愿意去!”既然你心里有这样的念头,我留在岐王府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就算是做一颗棋子,也要做一个有用的棋子。“殿下放心,珝如定不辱使命!不过我有一个要求,等事成之后,我要亲手杀了成王!”
“当然可以!叶小姐尽可去杀。哈哈哈……”南宫白十分高兴,他终于心满意足地把我“赶”出了王府,而且我丝毫反抗不了。
我以身体未痊愈为由,退出了这场“鸿门宴”。
掀开帘子的瞬间,我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在脸上肆意流淌。我不想别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便加快脚步,离开了书房。就这样,我将自己“卖”了出去,前后的时间不过一炷香,可笑,太可笑了。
我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跑,一口气跑到了紫竹园,泪水模糊了双眼,一不留神被一颗石头绊倒了。
我静静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摸起手边的一块石头举到眼前,你的心也是石头做的吗?我知道自己不能与你白头偕老,所以即使你与别的女人成亲,我也可以不在乎;我只企盼能陪在你身边,常常看着你就好,可是就连这样小小的要求,你也要剥夺!凌轩,我已经卑微到尘埃里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紧紧的攥住石子,把头埋进胳膊肘。
过了很久,突然有一股极大的力量将我提了起来,我刚站稳,便紧接着被打了一巴掌。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为何答应嫁给广平王?你当这是儿戏吗?!”丁贺几乎是嘶吼。
我慢悠悠的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关你什么事?”
“你……唉”他转身一拳打在了棵紫竹上,竹叶晃晃悠悠的飘落一片。“你心里应该清楚,他此生唯一的追求就是坐上那个位子,何必呢?”丁贺的语气和缓了不少。
“水香不也一样?”
“你怎么能跟她比呢?”丁贺有些着急。
“为何不能?”
“……”
“都是身负仇恨,都是一般年纪的女子,她能做的,我也可以。”
丁贺还想争辩,却终究没再说什么,“脸疼不疼?”他伸手要碰我被打的脸颊,我转身躲开了,“没事。”
“我……我太冲动了,实在对不住。要不,你打回来吧。”他凑到我的跟前,一本正经。
“我该感谢你,”望着丁贺吃惊的样子,我继续道:“你打醒了我。一直以来,我都做着一个梦,一个十分不切实际的梦。可是,现如今我想明白了,我要为自己的事情负责,不能永远指望他人。”
“你真的决定了?你确定不是在赌气?”丁贺的眼中还有一丝希冀,“若是你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我抬头望了望天,叹了一口气,“决定了。”
丁贺垂下眼眸,思量一会儿,又抬起头,眼神有些暗淡,“那……你保重。”转身离去。
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初水香的经历,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一路跌跌撞撞,我终于回到了住处。青衣蹦蹦跳跳的迎上来,“姐姐去哪里了?看,这是我跟李师傅学做的绿豆糕。”青衣将手中的盘子举到我面前,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我不想坏了她的好心情,便暂时隐瞒了这其中的变故。
“好吃。”我拿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真是你做的吗?”
“那当然!”青衣骄傲的挺起胸脯。“不过,这都是李师傅的功劳。他不仅自己做的好吃,而且还能教会我,你说厉害不厉害?”青衣小脸涨得绯红,兴致勃勃的讲述李师傅如何如何有耐心,如何如何教她做点心。我仿佛看透了些什么,但还是没有捅破这一层窗户纸,而是含蓄的问道:“你何时跟李师傅这么熟的?他竟然肯教你这笨丫头。”
青衣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就是姐姐给那王妃做膳食的那次啊。”
那还挺久了呢,这个傻丫头竟然瞒着我。不过这样也好,青衣总算有了个着落,我也不必担心走了之后留她一个人。从我观察的结果来看,李师傅应该还不错,是个值得托付的人。青衣安顿好了,我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姐姐,你在发什么呆?”青衣的手在我眼前来回晃动,“殿下果然没说错,姐姐总是发呆。”
“他什么时候说过?”我为何还是不长记性,他这样对我,我还是在乎他怎样看待我。
青衣张嘴要讲给我听,我立即打断了她:“算了,不提他了,我去给你准备晚餐——顺便跟李师傅切磋一下厨艺。”
青衣一听到“李师傅”三个字,眼睛瞬间明亮了许多,“姐姐可是很少下厨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跟李师傅切磋呢?”
“那你希望谁赢呢?”
“当然是姐姐啦!”青衣心性单纯,总能被我带离话题。
“真的?李师傅可是教会你做绿豆糕了。”我揣起手,故作怀疑。
“我发誓!”青衣举起右手三指,她见我不信,十分着急,“青衣若是说谎,就天大五雷……”。
“好好好,我相信你。”我赶紧捂住她的嘴,顺便掰下了她举着的手。
到了后厨,李师傅正忙着准备府里的晚膳,一股清淡而让人馋涎欲滴的香气迎面而来。青衣快我一步,悄悄进门躲到李师傅的身后,想要吓他一吓。结果刚伸出手要拍他的背,就被李师傅反手抓住胳膊,几乎按到了地上,他一看是青衣,眉头一皱,赶紧松了手,小心地扶起青衣。
“青衣姑娘,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有意的。”李师傅那种关切而自责的眼神,是装不出来的,我不自觉嘴角上扬。青衣打小给人做丫鬟,吃了许多苦头,如今终于能有一个港湾,也算是老天开眼。但我还是有一些不放心,我走了,就没人保护青衣了,所以我必须确定,那个李师傅到底能不能照顾青衣一辈子。
“哼!你今天还教我做绿豆糕呢,转眼就不认人了?”青衣不高兴的甩开李师傅的手,背对着他。
“我……”
“李师傅是习武之人,这种情况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你就别怪他了。”李师傅困窘的站在一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好吧,看在姐姐替你说话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青衣努了努嘴。李师傅一听这话,瞬间喜笑颜开。
我故意一摸腰间,露出惊讶之色:“坏了,我的香囊不见了!这个可不能丢啊。”
“香囊?姐姐你等着,我去找找。”青衣急匆匆的原路返回去找。其实,我一回到秦艽苑便将那香囊丢在了桌子上,都说“睹物思人”,人无情了,还要这“物”何用?
“李师傅,我想问你几个关于青衣的问题,你一定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我望着青衣远去背影,转头对他道。
李师傅愣了一瞬,待他反应过来,脸色有些微红,“珝如姑娘请问,李某定会如实相告。”
“你对她有情意吗?”
“……有。”他眨了几下眼,喉结上下滑动,但眼神十分坚定。我知道自己这样问有些唐突,可是没有时间了,我必须单刀直入。
“好。那你愿意守护她一辈子吗?”
也许是适应了我的问话方式,这次他没有任何迟疑,“青衣姑娘心善单纯,若是她愿意,我没有任何异议。”
“你说的没错,青衣太纯善,所以很容易受欺负。我要你发誓,一辈子不负青衣。”我直直的盯着他,只要他有一点小心思,我相信我的眼神一定会让他毛骨悚然。
不过他并不畏惧,而是坚定的看着我,举起手掌:“我李豫向天发誓,今生若是辜负青衣,必不得好死!”
“很好,往后青衣便交给你了,请你一定照顾好她。”我恳求道。
“珝如姑娘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她。”李师傅并没有追问我为何这样做,说明他还是足够沉稳的,青衣总算找对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