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寒拽着缰绳,驱使马匹稳步前进,怀里坐着戴着斗篷的红莲,后脑勺抵着他的胸膛。
他眼角眉梢染着清浅的笑意,问:“你来做什么?”
“来找你。”红莲仰起脸看他如玉的下巴,丰神的轮廓,脑袋上的斗篷再次滑落,她又不厌其烦地戴了回去。
她仔细端详他平淡如水的神情,似是觉察到了什么,猛然拽住他的缰绳,喊道:“我不回去!都千里之外了,难不成你还要把我送回去?!”
马儿被惊得颠簸了一下,余寒抓紧缰绳,控制它回到正轨上,瞥了一眼心虚的红莲,无奈叹息:“不送你回去,我会写一封信,派遣人送去给韩王。”
“既然还能送信回去,那为什么不送我回去?”红莲欣喜万分,又格外好奇。
他幽幽地问道:“怎么?你想回去?”
“不想不想!”红莲连连摇头,连忙闭了嘴。
“送信一人足矣,送你回去我这大半人马都得跟你回新郑了。要是你有个什么闪失,我得担当什么责任?”余寒淡淡地解释。
她愣了愣,长长地应了一声:“……哦。”
良久,上面又传来一句:“另外,你不在身边时,我竟是嫌有些冷清。”
她错愕地抬头,斗篷又滑了下来,她愣愣地再次拉上,嘴角不禁勾起。
红莲不过安静片刻,又开始闲不住地闹腾,“我们是先去荒漠吗?”
“嗯,穿越了这片荒漠,我们才能抵达藩国的草原。”余寒目视前方,双眸沉静。
她有些无趣地撇撇嘴,“诶?就直接去藩国吗?”
“不然?你想在荒漠中接受风沙洗礼?这儿可没有什么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他出言嘲讽,一身湖蓝色长袍随风飘扬。
红莲挑眉,“你少唬我,别以为我不知道,荒漠之中可是还有一个楼兰古国的。你此行目的,怕是其中也不缺要去楼兰一趟吧?”
“你知道的还不算少,我的确要去楼兰办一些事儿。所以,异国他乡,你别惹是生非,我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这番话应该是很郑重的,可是余寒说的淡然自若。
“哦……”她拖着长调,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他瞥了一眼她干涩的唇瓣,道:“楼兰城门口有一片绿洲,里边有一汪泉水和一树果子,生津解渴,你再忍耐片刻。”
她哼唧两声,倒是也没有不识时务地吵闹。
风沙迷人眼,沙尘席卷而来,一行人迎风而上,逐渐到了楼兰城门下。
楼兰,又被称之为鄯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尊贵的客人,吾王早已令我等等候多时了。”城门口站着一群人的头领,上前一步,朝着马上的余寒说,“请随我来吧。”
余寒微微颔首,怀里的人却拽了拽他的衣袖,他低头望过去,她指了指旁边的那片绿洲,双眸发亮,干涩的唇瓣抿了抿。
略一思索,余寒吩咐底下十几个人陪她一同前往,嘱咐道:“荒漠之中,需得谨慎为上,完了便速速进来,我先行去见见楼兰王。”
“嗯嗯。”红莲哪儿还能听进去,只是双眼亮晶晶地盯着那一处绿洲,满脑子都是戏水嬉闹。
他自是知晓她听不进去,无奈叹息一声:“罢了,你去吧。”
她得到准许,立马像只出笼的鸟儿般,振翅飞向了绿洲,满心欢喜都快要溢了出来。
“她做事没个轻重缓急,你们顾着点。”余寒望着她婀娜的背影,无奈叹息一声,“走吧。”
这一场交易,余寒谈得特别顺利,心情也难得一见的愉悦放松。
直到随从莽撞地闯入,惊慌失措地喊道:“公子!不好了!城楼门口有一群不明来处的人挟持了公主,喊话让您出去见他们!”
“当——”余寒手一颤,捧着的瓷杯撞在了茶盏上,发出回响。
热茶溅在他的手上,他却恍若未闻般站了起来,“派出去跟着她的人呢?!”
“无一幸存。”随从颤抖着跪了下来,他低着头,只看到一片冰凉的湖蓝色从他面前掠过,抬起头早已不见了那人踪影,只剩下不明所以而又面面相觑的楼兰人们。
余寒脚下生风,难得一见的失态,飞奔到城楼上,双手按着围栏,探出身子往外看去。
一群遮遮掩掩的人站在底下,一身赤红的红莲在这群灰头土脸的人当中格外耀眼。
余寒确认红莲暂且无碍之后,目光下移,停留在拿弯刀对准红莲脖颈的头领腰间,那里挂着一块橙黄的牌子。
那个牌子……果然是冲着他来的,意欲用红莲胁迫他?余寒微微眯起眸子,杀意波动。
红莲望着他,烈日灼心,刺得她的眼睛有些疼,但也成功地将她的泪水逼了回去。
此时此刻,明明无比炎热,她却手脚冰凉。
“余寒!你自认技高一筹且无所畏惧,可惜你并不是了无牵挂,还是被我们逮着了空子吧?”头领颇为洋洋得意,“韩国尊贵的公主殿下现在可是在我们手里!”
他拿着刀在红莲脖颈上比划几下,“你应该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你。如果你愿意用你的命来换她的话,我们可以放了她。”
余寒冷笑一声:“若我自刎与城楼之上,你们无所顾忌,怎么可能还会放了她?我权且不信,你们敢动她?”
“不信?那便让你好生看看!永安公主于我们而言,可是无关紧要!”头领被他戳中心思,弯刀逐渐逼近红莲的脖颈,刀尖没入白腻的肌肤,溢出殷红的血线,顺着优美的弧度隐匿在赤红的斗篷之中,最终滴落在沙地上。
红莲咬紧牙关,死死的握紧双拳,不肯发出一丝声响。后颈一阵窒息的冰凉,恐惧如同藤蔓缠绕住后颈,几近窒息。她一声不吭地捏紧双拳,直至指甲深埋入血肉中带来刺痛,整个人都如至冰窖。
她本来觉得人生在世不称意,或许也没有什么意思。可是在直面死亡之时,她才体验到绝境之中贪婪地抓住每一丝空气,大口呼吸的感觉。
她承认,她也是万千俗人之一,她怕了,她想要活下去。
余寒按着围栏的手微微颤抖,胸腔中被不可名状的酸楚情愫挤满,心脏仿佛被紧攥着一般感到窒息。
我以为我不在意,我以为我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冷漠地看着你视若无睹。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那天在鄯善城楼下,我看着你的血滴在沙地里,才发觉,原来我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