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余寒只春更争开,东溟几许路,珂声风袅。
余寒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过往。
天生俊朗的少年公子模样,茶色双眸却多了几分与温润不相符的忧郁,蔓延开来,回首已是身在江湖。
深邃的目光尽是慵懒,却依稀闪烁着不易察觉的亮光稍纵即逝。当清秀的脸庞上展露耐人寻味的笑容时,手上簌簌作响的金算盘便似纶巾羽扇,无不在提醒着她,他就是她余生漫漫之中的那抹缥醪蓝。
余寒是皇子,是被贬谪的前朝王侯。他身在深宫之中,却不知与韩王有什么交易,明面上是遗失多年的韩王之子。
韩王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身份——失散多年的宠姬之子,将他从隐居的山野之中隆重地接出,公布于天下。
翡翠玉冕,锦衣华服,雍容华贵间诉说着她不曾拥有的迷人过往。依山傍水,雪落山庄,烟岚如画间道不尽的是他隐居山野的蜕变。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追求的荣华富贵,对她来说已如过眼云烟。
他是天生尊贵,锦衣雪华玉颜色,回眸一笑天下倾。他不冷傲,他是自傲,且有自傲的资本,但他外表丝毫未表现不出来。
他雅致、温润,看着亲和,实则是站在了云端之上,受众人推崇,却也冷漠地俯视着别人。
眸如清泓般清澈动人,淡淡一笑似清风徐过,波澜不惊,喜怒不变。
余寒隐忍内敛,年少老成。明明之前寄居于深山老林之中不问世事,出山时却还是身穿千金裘,对世间之事了如指掌。
红莲是王女,韩国的九公主。她与余寒初遇之时,正是被过继给德妃,在德妃膝下尽心竭力做到孝悌二字的时候。
“没什么,我只是相信自己会赢。”在红莲第十三次败给他时,他微微一笑,淡然自若地说道。
余寒出现在韩非第一次求学期间,失去在晦涩角落为她遮风挡雨的韩非,红莲数次遇见了传闻里真正的腥风血雨。
在她第一次觉得,原来金碧辉煌的王宫是这般的不见天日时,余寒出现在了她的生命之中。
余寒是什么呢?是指引她的光,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韩非桑海求学,总共回来过两次。第一次是替她拔除骨中蛆虫,第二次是直面迎击风暴,创立流沙。
韩非第一次回来掀起了腥风血雨,那么没回来的那段时间,是余寒替他填补了她人生中的空白。
初次见面时,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清夜无尘月似银,月似银盘叶微醺。叶微醺醉花着色,花着色调人影真。
乞巧梦双娥,明月照小楼。
她是莲台阁亭之上,举杯邀明月共饮一杯。寄愁心与明月,随兄长直到桑海。
这方是她头一回在宴会以外的时候,效仿兄长的模样喝酒。辛辣的酒液呛得她泪眼婆娑,丝毫体会不到韩非饮酒醉的乐趣。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便在顾盼生辉之间流露。
云鬓坠星屏,纤指理银钩。
鹊鸟衔枝去,花入美人眸。
芙蓉暖红帐,赠与玲珑骰。
当之无愧。
“借酒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红莲轻晃了晃手中的杯盏,“明明说酒可消百愁,哥哥,你骗人。”
语落,便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尽管嗓子刺痛得麻木,却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
就仿佛是她得知韩非求学意向,满心不舍却含泪将所有依依不舍的眷恋,所以如鲠于喉的挽留,全部咽了回去。
眼前似乎笼了一层轻纱,若有若无,若即若离,朦朦胧胧得看不真切。
“身在莲台还能如此肆无忌惮,想来便是你了。”舒缓柔和的嗓音低沉地响起,却仿佛是从远方传来。
缥醪蓝的锦缎衣裳上针脚工整,细致入微,绣着一朵盛放的姚黄。
那朵栩栩如生的姚黄在红莲面前晃来晃去,她不禁坐直了,伸手去拽。
少年兴许是未曾料到她竟然还能坐起来,状似一副清醒的模样。
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一双琥珀色的丹凤眼双眸似水,看似清澈,却深邃不可知其心思。琥珀色的眼睛眼聚清波,盼曼顾,顿觉有情,原是无情。
果然是绝色佳人。
他一边感慨,一边妄图从她的手中,把自己的衣角解救出来。
红莲迷迷糊糊的,早就忘了身在何处,哪儿还管得上去追究这不速之客到底是哪位。
“你的姚黄甚是好看,哪儿的绣娘给你绣的?改日我也让人去扯几段布子,却绣一些来。”也就只有她,这会儿还惦记着新罗裙和好看的花边。
少年轻笑一声,握着羽扇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若是喜欢,改日我便让人扯了绸缎给你做一身。”
“嗯……”她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这才迟迟反应过来不对劲,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难以置信地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几遍,惊愕地指着他说不出话来,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我!”他笑眯眯地看着她,不慌不忙地学着她的模样说话。
“住嘴!”红莲恼羞成怒,甩袖待他怒目而视,“你是何许人也?又是怎么进来的?王宫和莲台的侍卫都是死的吗?!”
他似是感慨万千般连连哀叹,故作忧愁地说道:“小妹如此待皇兄我,实在是令我心寒。”
红莲看向他的眼神古怪而怜悯,她确信自己遇见了一个疯子,“你怕不是个傻子吧?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一位兄长?还皇兄,你这可是要被砍头的。难不成你是父王的私生子?”
“小丫头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他无奈浅笑,“罢了罢了,明日你便能知晓我究竟是何人。”
红莲只当他是哪个误入王宫的疯子,不言不语,任由他挥霍她少的可怜的同情心。
“小生那厢有礼了,小生余寒,今日便当小生是不速之客,冒犯了公主殿下吧。”余寒后退一步,彬彬有礼地屈膝,单膝跪地,虔诚得仿佛在叩拜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