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八公子意图于……”影卫凑在血衣侯耳畔低语了一阵子。
血衣侯把玩着掌中的玉珠,嗤笑一声:“去叫御史过来,说本侯邀他赴宴。”
不过,御史中丞,在忙着扑火。
世家公子品貌排行第一的相国家小公子,新上任不久的内使,携自己的小青梅红莲公主夜游建国寺,与寺中代教主持夜谈甚欢。
建国寺乃韩国第一座佛寺,主持忘尘大师更是德高望重,万人敬仰。只可惜他时常闭关修炼,不问世事,也难见一回。见着了也是百年难得一见披个命,据传闻离圆寂也不久了。
这老和尚曾给红莲批过一次命,只不过就韩非和红莲二人知晓。
左眼带煞,右眼淡泊,天生凤命之女,一生颠倒流离失所,难成定数。
得了这命数,红莲不以为然,甚至嗤之以鼻,也就做做面上功夫谢过了大师。韩非倒是面色凝重,闭门思过。
因着主持闭关,对着张良和红莲起身相迎的是代教主持。张良与代教主持夜谈时,对方仰慕张良声名在外的学识和礼数,华果盈车的美名,亲自带二人参观寺中壁画。
他朗声介绍寺中一座石碑:“我寺正在建一座石刻舍利塔,建成之后,可奉礼迎西域名僧入寺讲佛,与我寺交流,恩惠天下。”
张良替着红莲手持一琉璃瓷点彩凤形灯,灯上火光迎风飘摇,另一手牵着红莲,惶恐这位任性的小公主在这要紧关头的节骨眼上跑丢了。
他们计划环环相扣,其中便是要调虎离山,引开了御史中丞。红莲包揽下来这任务,拉着张良硬生生跑来了建国寺。
他本事要带红莲赠他那一盏灯,红莲却说带来的灯定是要做了废,换上了她自己的灯。张良是一头雾水,但也依着她来。
玉树芝兰冰清况有闺房秀,只在那心不在焉地四处看。
火光照着张良的脸,他微微一笑,走在大街上被姑娘们掷来的花苞香囊扰的不厌其烦的少年郎风度翩翩,说出来的话也是不偏不倚,恰到好处:“为天下人讲佛,乃是善功一件。”
代教主持和善地笑,慈眉善目。
“我与九儿虽不奉佛,但我兄长却是极为好佛。便是为兄长积善,我和九儿也打算在寺中供一尊佛,为大师建舍利塔、迎西域僧入驻一事,权且当做些贡献。”张良有礼地说道。
代教主持一晚上与张良红莲夜谈,有一部分目的为的正是对方乃豪门世家和至高王族出身,香火钱可期。原本听张良和红莲不礼佛时略微失望,待听到张良仍愿意供佛,代教主持大喜过望,连连称谢。于是,便领二人去拜见佛祖。
途径寺中一空舍,红莲目光一闪,随口问及。原是此舍年久失修漏了水,和尚们一一都搬了出去,还没来得及修缮。
红莲点头,笑:“原来是这般。”
凭着这么多年了的默契,张良何其了解红莲,登时便灵光一现,心有灵犀地明白了红莲这是何意。
果不其然,红莲忽的抬手拔掉自己发间一根湘妃色的簪子,向那空舍中掷去。她手一扬,连带着手中的凤灯也扔了出去,火焰卷上空舍中的帷帐,大火一瞬间轰然烧起。
她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而然,与品茶似的优雅大方。几人眼睁睁地瞧着火烧了起来,没能反应过来。
红莲面不改色:“请御史中丞来,说本宫最心爱的一根簪子丢入了火宅中。那凤簪是小良子赠予本宫的礼物,本宫看得紧。请御史中丞定要扑灭大火,拿回簪子。”
看着她睁着眼睛说瞎话还理直气壮的张良:“……”
“本宫素来爱那只发簪,若是丢了,便不舒坦。本宫一不舒坦,便想要所有人都不舒坦,这么同御史中丞说吧。”红莲心不在焉地抬手拢了拢发端。
张良偏过头,专注地看着她,火光映照在她脸上,也半点不减风光霁月的神韵。她着着一身霁色衣裙,神情淡漠地看着火势愈演愈烈,也不见得半分动容。
雪映烟光薄,霜涵霁色泠。
她起先吵闹着要件雨过天晴色的衣裳,吵得流沙和韩宫两边都不安生。两边都为了她雨过天晴颜色的衣裳奔波,都找来了缎子,各有各的妙处。她便兴高采烈地裁了不同款式的两身霁色衣裙,美滋滋地穿上了。
可人就是宠她,也没法子。就是仗着有人宠她,永安公主才能这么不可一世。便是丢了只微不足道的凤簪,也要闹得人尽皆知,把四品官员御史中丞也给叫过来给她扑火寻簪子。
嚣张得不行,张扬跋扈,可又无人能治她。她便是这么样的公主,史书上力透纸张又浓墨重彩的一笔。
随从应是离去,代教主持不可置信地看来。
那风光霁月的公主殿下旁边,是玉树芝兰的张小公子,当下便也是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殿下心爱的簪子,我可是费尽心思从西域商贩那儿买来的,仅此一只,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这一番装模作样的,若不是代教主持亲眼所见红莲丢了自己凤簪还烧了空舍,都要以为红莲是真真丢了最为心爱的发簪,对她极为重要呢。
代教主持感觉自己的心都碎成了两半,这看似礼义周全,品行样貌都在世家子弟第一的张家小公子,居然如此为虎作伥。
他气愤至极,厉声道:“张公子,红莲公主,你们这是欺我寺无人,这里可是佛门圣地,简直欺人太甚!”
红莲轻飘飘一眼瞥过去,“本宫与小良子愿供两尊佛祖,保你寺庙三年间香火连绵不绝。”
代教主持:“……”
怒火顿散,和尚们垂下了眼,无视大火越烧越旺。有钱能使鬼推磨,像这种财大气粗的,不过是空舍一间罢了。
先前流沙与夜幕争锋,旧日的紫兰轩在大火之中化为灰烬。红莲再用扑火这一招回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也想不到她能这么明目张胆,又让人挑不出错误来不是?
刁蛮任性不讲理,这是她一贯的作风。因着丢了发簪,夜里闹腾得整个新郑都不安宁,叫御史中丞扑火找簪子,还真是她能做得出的彪悍事迹。
御史中丞分外无奈,红莲丢了簪子是小事,可永安公主的身份却逼得他不得不过去。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是天潢贵胄,还是受宠的那种,哪儿能不听啊。
虽说血衣侯这时候突然宴请他过去,但显然是红莲这动静闹得大,叫他的事情急、分量重。扑火寻簪,总比赴宴大些不是吗?
更何况红莲都威胁到这份上了,若是他再不去,这睚眦必报的小公主定是不会让他好过的。
同是权贵是王族,谁又比谁差呢?
另一头得了消息,自知落了空的血衣侯,闻了是那气焰嚣张的小公主半路拦截,挑了挑眉,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日有所思地,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