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的新紫兰轩亭台楼阁,放眼望去,山河锦绣,尽数收敛眼底,当是好一番雅致。
暂时把红莲婚事压下去的韩非,马不停蹄地来此进行新的议程。
弄玉俯身为韩非斟酒一杯,韩非含笑接过,摊开了七国地图,“流沙想要进一步扩展势力,秦国的首都咸阳,当是首选才是。”
“你说的倒是轻巧,咸阳不仅仅是七国最强的秦国国都,更是罗网扎根最深的地方。”紫女说道。
韩非仰头饮酒一杯,“这正是我考虑的地方,罗网与夜幕盘根错节,流沙与夜幕的斗争已经达到了中局,罗网入局已经是必不可免了。与其坐视成败在此一举,不如主动出击。”
“贸然进攻可不是你的风格,你是在担心嬴政?”焰灵姬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像是没有骨头一般,挑明了韩非心中所想。
“流沙自从建立以来,屡克强敌。鬼兵劫饷,火雨玛瑙,赤眉龙蛇,八面玲珑,乃至不久前的翡翠虎一案。哪一次,不是败中求胜?”韩非轻飘飘地点了一下地图上咸阳的位置,“入主咸阳并非贸然进攻,而是要撒一张比罗网更大的网。”
紫女扬唇一笑,打趣道:“你取名字的水平,可不比卫庄高多少。”
“我的文采,还当是要紫女姑娘多多体谅的。”韩非挠了挠后脑勺,转移话题,“话说,卫庄兄去了哪里?怎么不见他人呢?”
紫女回答:“他说要出去走走,也不知晓去了哪里。”
“主人天泽,在你的这些案件取胜里,可也是出了不少力呢。”焰灵姬一只手撑在韩非面前的桌子上,挑了挑眉。
韩非瞥了一眼紫女,连忙说道:“对对对,改日我一定好好敬他一杯!”
焰灵姬这才作罢,收回了手。
“虽然流沙在夜幕的斗争中接连获胜,但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运势并不会一直站在我们这边。”紫女提点道。
房门应声被推开,张良匆匆而至,眼见着青衣的衣角上还沾染了露水,染得衣摆青翠欲滴。
“子房?”韩非一见张良这般,就能联想到是张良顶替了他陪红莲捉流萤,便不好意思地笑了,“倒是烦扰你了,替我陪阿九捉流萤。”
张良含笑回道:“无碍,韩兄也是有要事在身,需要压下九儿婚事罢了。九儿捉了流萤,现已去玩赏,说是要做几盏灯。”
“这丫头。”韩非无奈浅笑。
“良赶来,是有要事相商。恐怕如今有一险,流沙是不得不冒了。”张良正了正色,说道。
……
冷宫萧瑟的长廊上,残破的枯叶随风簌簌作响,卫庄坐在长廊槛上,一条长腿随意支起,另一条踏在地面上。
晚风拂槛,露华渐浓,从此可见湖心岛上的绚烂美景。花影重叠之下的惬意身影,透过沉沉雾霭观望到那样纯澈的秋香色,月光洒下令人着魔的苍白,随之少女指尖的萤火,映照着琥珀色的凤眼。
月光像从刚作完的画里流淌出来的,一缕缕,清新得让人无所适从。偶尔有风,同样很清,树叶沙沙,从高处倾泻下一匹匹胜似绸缎的乐曲,幽幽缥缈,是天上的云弦,被飞过的鸟鸣缓缓拉奏。
槛花笼鹤,却心比天高。
卫庄缓缓阖上眼眸,却听闻一阵脚步声,他仔细作辩,认出来者谁人之后,便也不作管了。
韩非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当以为只我有这等闲情逸致,来这里饮酒赏月,没想到卫庄兄也在啊。”
“找我何事?”卫庄睁开眼眸,开门见山地询问。
韩非顺着卫庄的视线看过去,红莲在湖心岛中捣鼓她的那些萤火虫,忙得不亦乐乎。
“阿九约了我今日捉流萤,我有要事在身,着实走不开。后来是子房陪的她,捉满了一百只流萤。”韩非柔声说道。
对此一无所知的红莲,还在掰着手指头细数:“我一盏,父王一盏,哥哥一盏,庄一盏,小良子一盏,阿姐一盏,紫女姐姐一盏,阿姊一盏,弄玉一盏,简简一盏。总计十盏,一盏十只流萤,还多了十只……”
一只颤巍巍的流萤想要逃跑,她慌忙去捉,却不慎指尖蹿起了一道火焰,把那只流萤烧为了灰烬。
她惊惶未定地收回手,弱弱地说道:“九、九只……”
她收拢怀里的流萤和灯盏,小声嘀咕:“少了一只流萤,不如最后一只送给他,以表两国友好吧。”
第十一盏灯,恰恰是多出来的那一个。不偏不倚,恰好多余。
红莲笑起来确实是好看得紧,明眸皓齿,唇红齿白。
是水中月,水月涟涟清波冽,黯然也皎洁。
是桃花劫,桃花灼灼妩媚血,乱他心头雪。
不过也就是……心之逆鳞罢了。
卫庄面不改色地眨了一下眼睛,嘲讽道:“你的要事在身,就是来这里饮酒作乐?”
“卫庄兄总是这么不给我面子。”韩非无辜地耸了耸肩膀,“你还记得我答应你的事情吗?姬无夜不除,韩国必亡,我会让你顶替他的位置。”
卫庄总算是赏了他一眼,示意他接着讲下去。
韩非说道:“如今,韩国司隶一职,出现了空缺。”
“没兴趣。”卫庄挪开了视线,冷淡地说道。
“司隶虽然位于九卿之下,但却是韩国军政体系之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夜幕把持韩国军政多年,如今终于出现了空缺。卫庄兄若是能够侵入其中,虽然多受牵制,但同样能牵制夜幕。”尽管韩非早有心理准备,也被卫庄这直截了当的拒绝唬住了。
见卫庄仍然面无表情,韩非再接再厉:“司隶是监察韩国军政的重要职位,届时整个新郑的防务都会经过你的眼睛,包括王宫。”
卫庄不为所动,干脆转身要离开。
韩非只能拿出杀手锏,在卫庄错肩而过的一瞬间,微微眯起眸子,“今日,阿九的婚事又被提上议程,我的要事正是去压下此事。据我判断,姬无夜之子姬一虎,将会是有力人选。”
卫庄稳健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他唇线绷紧,脚步仅仅停顿片刻,再次迈步离开。
韩非转过身,看向卫庄的背影,眸色暗沉。这是他所担忧的,所不愿的,也是他所恳求的。
宫里最受宠的那位,她的婚嫁之事与朝政走向息息相关。她置身权利争夺风暴中心,就连婚事,也掺杂太多利益纠纷、情感漩涡。
诛人诛心,他也迫不得已触碰卫庄的心之逆鳞。谁让这逆鳞,同他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