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惊人再宣一声佛号,自回房中,心中即好笑,却更感动,想:“水月庵虽都是女子,却有视死如归的大丈夫风骨,我若真有这样一群师姐,还真是三生有幸。”想到这里,却突地想起一事,暗叫道:“啊呀不对,倾城可是叫水月师太师姐的,我叫水月师太师父,岂非带着她也矮了一辈,将来这事传出去,有得乐了。”自己偷笑一回,却又暗暗发愁,一咬牙,再试了一回,还是一样,一运功,身子立时麻痹,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眨眼便到了中午,忽听得一声低呤:“轻试摘花手,苍苍水月庵。”话中大有得意之色,说到最后一个庵,水月庵那口千年古钟突地响了起来。
雪惊人心中一凝,知道是万里香来了,而他心中更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从万里香嘴里出来的那个庵字,象一块大石头一样,砸在古钟上,所以古钟才会突然响起。人嘴里说出的话都是无形的,怎么会象石头一样去砸钟呢?这当然不是事实,而是万里香以不世玄功造成的幻觉,雪惊人有这个幻觉,悟明等群尼更会有,雪惊人眼睛不要看也知道,这一刻,群尼一定个个脸色大变,万里香先声夺人,人未现身,已先在水月庵上下造成了巨大的震撼,埋下了无可与抗的阴影。
一代宗师,果然是非比等闲。雪惊人心中即惊且佩,却并无半丝畏惧,只恨不能运功,无法回击,脑子急转间,忽地灵机一动,想:“我不能运功,但可以召唤神剑灵力,那我就不催动本身功力,只借神剑灵力好了。”想到这里,不管行不行得通,张嘴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却还真就成功了,神剑灵力借着佛号直送出去。
钟声虽只响了一下,但那嗡嗡声却始终在群尼耳朵里轰响,让群尼心烦意乱,只恨不得把耳朵掩起来,这自然也是万里香玄功在作怪,群尼心知肚明,却是毫无办法,但雪惊人这声佛号一出,抵消了万里香玄功,嗡嗡声立绝。
雪惊人露了这一手,立即引起了万里香的注意,一股无形的灵力潮水般涌来,雪惊人心中一动,想:“这万里香猖狂得很,什么轻试摘花手,看我来和她捉个迷藏玩玩。”凝聚心神,一感应到万里香灵力,霍地一下就放开神剑灵力,但甫一放开,随又急召回来,再又放开,一召一放,一口气间连试三次。
如果把万里香的灵力比作一只伸进混水里的巨手,雪惊人的神剑灵力便如那混水中的鱼,在万里香的巨手上碰一下,逃开,碰一下,又逃开,叫万里香知道有鱼,却就是抓不住,这对万里香自信心的打击,绝不下于万里香刚才以玄功在群尼心里造成的以字敲钟的打击。
雪惊人召来的神剑灵力自然也远不如万里香的玄功,这中间的关健,神剑灵力是雪惊人召来的,本体不在雪惊人身上,到雪惊人身上来找是找不到,却又在雪惊人身上倏来倏去,万里香不知个中玄奥,自然也就不会明白,感觉中就是雪惊人深不可测,大受震撼。
雪惊人知道已叫万里香生出戒心,当即缓步而出,见万里香背手站在殿中,悟明等分立两边,见雪惊人出来,悟明几个一齐转头看过来,眼光里都即是敬佩又是担心,敬佩是雪惊人在重伤之下,仍可以佛号破解万里香钟声,一挫强敌之威,担心则是看雪惊人步子缓慢,知道他身上余毒未净,却又如何应敌?
万里香缓缓转过身来,看向雪惊人,凤目如电,但与雪惊人目光一对,眼中却露出疑惑之色,喝道:“你是谁?”
雪惊人合掌当胸,道:“呆而不呆。”
万里香一愣:“什么呆而不呆?”
雪惊人一脸老实的神情,答应:“呆,便是呆若木鸡的呆,目瞪口呆的呆,不呆,便是说木鸡其实不呆,但木鸡为什么不呆,和尚也不明白,会首明白吗?会首若明白,便请告诉和尚。”
他看向万里香,一脸诚挚,眼光里显露出绝无心机的坦诚。若换作平日,万里香只会当他是一个半傻不傻的呆头和尚,但雪惊人方才露那两手,大是非凡,尤其灵力时隐时现,万里香至今也捉摸不透,看了雪惊人这种情形,心中便反生警惕,却不知雪惊人正要她这样。雪惊人不能运功,虽能借神剑灵力一用,但绝不足与万里香这种一代宗主相较,惟有巧用心计,使万里香疑神疑鬼,动手时不敢出尽全力,或可侥幸退敌,此实是不可为而为之。
万里香目光如电,却始终无法将雪惊人看透,冷哼一声,道:“什么呆若木鸡,我是问你是什么人?”
“会首怎么这般没耳力。”雪惊人脸上显出大不耐烦之色,道:“和尚不是告诉会首了吗?和尚是呆而不呆,水月师太关门小弟子。”
得,他还不耐烦了,然而他越是如此,万里香心中越是生疑,要想她是何等身份何等玄功,一般名门大派的掌门人见了她也是即敬且畏,何到一个小和尚在她面前不耐烦?雪惊人越不耐烦,万里香到越是耐烦了,事实上不弄清楚,她又如何能放心,疑道:“水月的关门弟子?水月会收男徒?”
“只说会首没耳力,原来还这般没识见。”雪惊人大大摇头:“佛曰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即然一切是空,又何来女师,又何来男徒?”先前只是不耐烦,这时便是勃然变色,那情形,倒仿佛老和尚在教训小弟子。
悟明六师姐妹中,排行老二的悟尘玄功修为最差,对佛法却最为痴迷,这时听了雪惊人的话,如闻佛音,一脸大欢喜道:“呆而不呆师弟果然悟得透彻,先前我也在想,师父怎么会收你这个男弟子,现在才明白,原来是我痴迷了,是啊,一切皆空,又何分男女?”
悟尘这话全是出于真心,但听在万里香耳里,却似乎他们是一搭一挡戏弄于她,终于动怒,叱道:“小和尚好大胆。”
“会首好罗嗦?”雪惊人霍地迎上万里香眼光,道:“你不是来试你的摘花手的吗?青青水月庵,千年花如海,会首若有手段,倒不妨摘一朵戴戴。”
悟明几个眼见雪惊人身上余毒未净,面对万里香如此绝顶高手,不但面无惧色,反主动挑战,心中无不佩服他的勇气,均想:“师父破例收了呆而不呆师弟,果然是慧眼独具,若过得今日这关,水月庵或可由他而重兴。”
万里香眼光冷凝如针,逼视着雪惊人道:“小和尚这么想死,本会首就摘了你的秃瓢。”左足往前一踩,右手五指轻拂,划向雪惊人胸膛。她左足这一踩看似平平淡淡,但落在悟明几个眼里,地面却仿似突然给她这一脚踩得笔直蹋陷下去,自己身子倒立起来,便要往下跌去一般,大惊之下,齐往后退,一些小尼姑退得急了,竟是一跤跌倒。
这自然是万里香玄功造成的幻象,群尼修为不够看不透,但雪惊人却是不为所动,他不能运功,修为还在,这时不向后退,反往前一踩,一式“碎步闲云”,左掌一引,右掌斩向万里香手腕,但双掌却不带半点风声,不是劲气内敛,而是根本没运功,本身功力不能动,也没借神剑灵力。万里香若知道其中玄机,便任雪惊人在她玉肌上斩一万下,也不会有半点关系,但这时的雪惊人在万里香心里却是一个劲敌,眼见雪惊人双掌轻飘飘地,却是半点不敢轻慢,手到中途,霍地变招,前手一晃,弥起无数指影,后手却从指影中闪电般穿出,疾拂雪惊人左胸。这是她摘花手中的“分花拂影”,虚中套实,看不破她前手指影,便休想躲得开她后手一拂,口中同时低喝一声:“这是第一招。”
她变,雪惊人也变,一式“拨云见月”,左掌划圆,右掌却是中宫直进,击向万里香****,他这一式,似乎是未能看透万里香双手上的玄虚,有点轻敌冒进,然而手动的同时,嘴角却有意无意的掠过一抹笑意,他这抹笑意自然瞒不过万里香,心中自然动疑,她当雪惊人是高手,高手不可能看不破她这一招,即看得破而轻敌冒进,那便是一个陷阱,她自然不肯上当。心中存了这个念头,穿出的后手堪堪要按到雪惊人胸口,却霍地收回。
她临门收手,雪惊人差点要笑死,他左手虽守在胸前,但手上没有半点功力,万里香这一下若按实,他若不进鬼门关,除非阎王搬了家。这一下确实是冒险,但不冒险不行,神剑灵力不可恃,一下用出,或可挡万里香一下,第二下呢?惟有虚张声势,或可挺过三招。
万里香一招收手,冷眼看着雪惊人,道:“飞云掌当年大战血魔手,名动天下,能在你手里看到,也还不算令人失望,小和尚,拿出全部本事,接第二招吧。”言毕,左脚复往前一踩,左手如弹琵琶,斜斜划向雪惊人胸口。同样是一踩,这一踩却不象前一踩那样生出幻象,而她划出的那只手,也是绝无变化,就是那么平平划出,然而手上玄功中蓄,才一动,雪惊人立即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几乎无法呼吸。
雪惊人心中暗暗叫苦,知道万里香从招式上试不出他的深浅,索性直接以灵力相试,这是真正的硬碰硬,半点也掺不得假,高低深浅,一试就知。雪惊人本来盼望能以虚张声势唬过前两招,第三招万里香当然会出重手,那时他才召唤神剑灵力,竭力死撑,只要不死,三招已过,万里香当不会食言,谁知天不如人愿,万里香第二招便以灵力相试,这时不借神剑灵力抵挡不行,万里香纯心相试,绝不会中途收手,再摆个虚架子,那真是安心找死了,借神剑灵力,万里香必可看出玄机,他能唬得万里香疑神疑鬼,凭的就是先前灵力倏来倏去万里香看不透,这下打破闷葫芦,可就原形毕露了,然而没有办法,看看万里香手到,只得急召神剑灵力,双掌齐迎。
雪惊人猜得不错,万里香是纯心要试他的功力,这一下里,万里香运上了七成劲,雪惊人如果能运使本身功力,再加上神剑灵力,足可与万里香这七成功力一拼,但仅凭神剑灵力,可就差得太远,三掌相交,雪惊人身子突然就象一个充满气的皮球给人重重踢了一脚一样,急飞出去,半空中鲜血急喷。
万里香并不趁势追杀,反是一脸愕然,随即仰天长笑。听着她笑声,雪惊人一颗心直沉下去,他知道万里香之所以仰天长笑,不是因一下打得他喷血试出他功力太低,而是看破了他从天眼神剑处借灵力的玄机。现在的他在万里香面前,就象一个透明人,再无半点神秘之处。
看着雪惊人飞跌出去,悟明几个惊叫着齐围过来,悟明叫道:“师弟,你没事吧?”悟性却猛地怒视着万里香道:“万里香,你不要得意,我师弟昨夜力拼赤发魔女,中了她的赤发之毒,余毒未净不能运功,所以才打不过你,你若真有本事,便等我师弟清了余毒功力恢复再来打过。”
“有这样的事?”万里香收了笑声,看向雪惊人,道:“怪不得,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