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吱呀~
黑夜,苍月高悬,微风吹过,除了偶有门窗被吹打得发出些微声响,整个镇山城被寂静笼罩着。
窗外月光透过老十忘记关掉的半开窗户投射进来,刚好延伸到床边。朦胧中,床上依稀显现出一个坐着的身影。
唐宁这样坐着已经好一会儿了,那痛彻骨髓的疼意无处不在,即便服下了老十配制的养神助眠的药剂,也只是让头脑有着丝微晕沉,他假意入睡,只为了安抚下老十及大家的心情。他已经知晓了这群人是多么的关怀自己,下意识的就这样做了。直到入夜,老十趴在旁边四方桌上睡着,鼾声大作,唐宁才挣扎着在两个胳膊剧烈颤抖中背靠着床头支撑着自己坐起来。月光正巧在他面前被黑暗吞噬,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得,抱着双膝看着窗外在月光照耀下焕发出朦胧光彩的群山。
我是谁?
我来自哪里?
抵抗着仿佛要撕裂全身的那种拉扯疼痛感,强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响,甚至牙龈都崩出了血,他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火海,肌肉在燃烧,血液在沸腾,无比得冲动要大声呐喊,借此缓解一丝痛楚也是值得的,只是当他看到趴在桌上熟睡的老十,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与此同时,他的大脑里也是一片混乱。古往今来,魂魄都是禁区,为了救唐宁,四九逼不得已把自己的魂丝种在唐宁身上,即便是魔蛇尊者也不一定能够完全知晓那缕魂丝能够带给种魂者什么,毕竟他只要知道自己能够得到什么就够了。或许换一个跟唐宁等同大的少年都不一定能够在四九魂丝的冲击下活下来,毕竟昔日地修强者的魂丝蕴含的大量信息及其强烈的霸气气息所能够造成的冲击是摧枯拉朽毁灭级别的,但对于唐宁来说,他身体内凝聚的海量气血形成了极佳的缓冲,并且他所拥有的成型元神在外界剧烈刺激之下迅速发挥凝神作用,帮助机体抵抗住了那毁灭级别的冲击,当承受住第一波冲击,后面接踵而来的疼痛也不是那么不可忍受,唐宁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
体会着身体内如刀裂般的疼痛,唐宁知道是那缕魂丝在一点一点的蚕食着自己淤积在体脉中的气血,这不可能一蹴而就,持续时间甚至需要年计,但自己总归是活下来了,即便魂丝最后强大到不可控的地步,自己也多活了很长时间,那么就有更大的可能性知道自己是谁了。
自己到底是谁?是否真得是炼器师的“作品”?那为何又被丢弃到这个被称为修炼者禁区的地方,毕竟巫蛮山脉的威压强悍到令人谈之色变。他忍着疼痛握了下拳,然后舒张开,如此反复,突然他右手食指中指并如刀,飞快得在左手手腕上抹了一下,瞬间皮开肉绽,在全身持续不断地痛楚下,这点疼痛只是让他眉头稍微一颤。他冷眼得看着深红的血液渗出,然后慢慢停止、凝集。血气旺盛到竟然开始淤积了,自己还真是个怪胎,唐宁心中一乐。能够有意识的抵抗自残行为并且感知到疼痛,那自己应该不太可能是“器”,或者被祭炼得不太彻底,自己还是自己。
时间流逝,月亮也慢慢的偏移着,窗内照射进来的月光越来越长,突然就映在了唐宁脸上。唐宁迎着月光看着窗外远处愈加朦胧的山脉,看着它的外形渐渐变得怪异,蓦然得浑身出了一层冷汗。
我真的还是自己么?
在如此羸弱的情形之下还能够用手指划伤自己,看来那缕魂丝带给自己的远比表面上自己能够体会的东西要多得多。在接受治疗的整个过程中,自己算是旁观了四九到现今的整个人生,感同身受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虽然对自己之前没有一丝印象,但这种被强塞入脑海的记忆所带来的强烈时空扭曲感足以让自己崩溃,任谁面临这种情况都不能够承受。回忆起殇,内心悲痛;思念起爱,却只能追忆,但无论如何,画中无我,我却为画中点点滴滴而内心动荡不已,这与我何干?这与被夺舍何异?我还能算做我?
唐宁清楚地知道四九并无夺舍之意,人的言语可以作假,但记忆不会欺骗人,现如今的自己真得能够算作四九第二,毫无分差。而且一个表面看起来只是个六七岁,曾经心智几乎等同于婴儿的少年竟然能够有这么清晰缜密的逻辑思维以及自己还能够知道很多武学上的知识,譬如夺舍,那缕魂丝所能够产生的影响竟然如此之大,细思恐极。
月光越来越暗,而唐宁内心的波动却越来越剧烈。救命之恩足以用生命去偿还,但不能够代表自己要作为另外一个人而存在,况且自己的过往是一片黑暗,而四九的记忆却不断出来作乱,自己还要生活,每日所见所忆,虚虚实实,假以时日,自己必定逃脱不了精神崩溃的结局,这大概也不是镇山诸人所期望见到的。而当自己疯癫那刻,对于现今用此法救治自己的四九,自己会怀有怎样的念头呢?
身体疼痛不堪,万千思绪搅动得脑海也似虫噬。唐宁感觉自己就像在万丈深渊中坠落,欲呼无言,那种无助涌上心头,在产生强烈的窒息感的同时,仿佛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感到莫名其妙,自己对过往没有一丝记忆,哪里来的这种感觉,难道在自己身上真得发生过一些不为人知的事件,或许是,密谋,毕竟谁会对一个少年的记忆动手脚。
大概自己真得被冻傻了吧,他不禁噗嗤一乐。似是听到这边轻笑,老十的呼噜声立马大减,察觉到的唐宁立马凝神屏息,他可不想被老十看到自己半坐着的姿势,到时候免不了一顿训责。他对镇山之众有着很强烈的好感及尊敬感,就仿似他们真的是自己爷爷叔叔,毕竟是他们并没有嫌弃那个傻呆的少年,还发自内心的喜欢,不管他们对外人有多残暴,但对于自己来说,他们就是自己的亲人。或许是老十趴累了,换了个姿势,喘了口气,不一会儿又鼾声大作。
被此事一打扰,唐宁纷杂的内心也逐渐平静下来。慌乱于事无补,最坏打算也无非就是个死,毕竟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否真得会好好地活下去。而且自己来历不明,说不定明日就会死于非命。内心平静,思维更加清晰。他回想起自己初醒时跟四九的对话,在看到自己能够说出名字之后,四九脸上不经意间显露出来的忧愁,这证明了自己出现这种状况也是对方所没有预料到的,而现如今四九不见踪迹,是不是代表着他让自己决定如何解决。可笑的是自己竟然只关注自己的内心,却忽略了救命恩人的想法。既然他没有回身解决,证明他是真的在乎自己,否则一个曾经杀人不眨眼的人在知晓自己这种情形出现的时候怎么会不下杀手呢,没有人会希望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种种过往。而真的有解决之道么?
他忍着头疼去回忆四九的过往,就像他所恐惧的一样,当真是记忆犹新。并不是无的放矢,他侧重于四九在唐宗习武时期所大量阅读修炼的功法秘籍。仿佛心灵呼唤般,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一道功法,可以封印或者抹去记忆,并不复杂,一丝元力即可,毕竟自己没有丝毫武学修为,而恰好自己体内拥有着一丝元力。唐宁一怔,没有去深思,而是挣扎着让自己躺下,让内心更加明净。有了解决之法就需要去实施,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慢慢得引导那丝元力按照一定轨迹运转,习武之人有云:心之所向,其力可达……
屋外,明月渐坠,轻风愈息,在镇山城当真是难得的宁静之夜,只是不知是否有人会错过这个做美梦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