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痕认真地将每一处伤口都细致地抹上药膏后,替穆羽风拢上衣衫,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自己也迅速躺在她身侧。微微侧目,对上穆羽风愤恨的眸子,莫痕才稍稍感觉到一丝满足。
只见他指尖一弹,一道气流便将烛火熄灭,他手轻轻环上羽风的腰,不时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黑暗中,穆羽风瞠着双目,一动不动,这把匕首是穆凌诀送给她的,是他母亲当年留下的遗物,在她这里,这把匕首与金鞘才凑成一对。她紧紧握着匕首,双目发着幽暗的光芒,盯着身侧的莫痕。
她倒是也佩服他,大敌当前,他竟能睡得如此安心。这是绝佳的机会!干掉他!穆羽风只觉身体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干掉他!
对!干掉他!穆羽风在心里说道。微微动了动身体,莫痕并没有醒,她悄无声息地拔出匕首,手指轻轻搭上莫痕脖颈处动脉,强有力的脉搏在她指尖跳动。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穆羽风的匕首横在莫痕的脖颈,只要一瞬间莫痕便再也见不着明天的太阳,然而就在这时,穆羽风的手却再也动不了。
莫痕紧紧地捏住羽风的手脖子,轻轻地取下她手中的匕首。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其实是恨他的,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只是没得到机会,只要得到机会,她一样会毫不犹豫。
“别在乱动。否则,你会后悔!”莫痕冷哼一声,却将穆羽风拥得更紧。
他不是已经睡着了吗?穆羽风用力掰开莫痕的手,可她越是用力,他便搂得越紧,紧到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穆羽风突然有一种感觉,他就是在报复,刚才想杀他没能得逞,是他故意佯装沉睡,引她上当。
她早该知道想杀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么多年来的对峙,她早该看出他的老奸巨滑,居然还会上当。穆羽风再次愤恨自己的冲动。
她知道,今日冲动的后果,很可能会由她的母亲来承担。以莫痕这样的狠辣阴险,一定会用她的母亲来逼她就范。穆羽风突然觉得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好无力,这种无力感让她心里如同火烧一般难受。
冲动因子又在羽风的心里活跃,但她极力压制着,其实她已经看出,如果她表现得很冷静,莫痕便会更容易抓狂。她必须得冷静,才能给他出奇不意的一击。
夜半子时,外面的更声远远传来。
穆羽风戒备地将手横在中间,睡意终于袭来,直到她疲惫地阖上眼帘。她是真的困了倦了,莫痕侧着头,在黑暗中望着穆羽风,手指轻轻抚上她的眉,鼻梁,红唇,她的一切他都是那样的倦恋。
师傅曾经说过,他不需要爱情,那将会是他致命的毒药。他一直谨记着,不曾多看任何一个女人一眼,他知道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杀掉狗皇帝,替秦家一百余口性命报仇。
可是他还是爱了,悄悄地爱着,卑微地爱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产生的这种感觉,当他发现的时候,这种感觉已经在心里根深蒂固。
有时候他想,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这刻骨的仇恨,如果他们之间从陌生人到熟知,再成为朋友,如果他不曾成为过她的姐夫,如果……但都只是如果,他们之间隔了千山万水,刻骨铭心的仇恨,她的父母杀了他的全家,他侥幸活了下来,如今他又杀了她的全家,夺了她的江山,却将她救了下来。
他们之间,一见面便是冷言讽刺,和无尽的嘲笑。在她还没有能力拿起刀剑刺入他胸膛的时候,用这种唇枪舌剑攻击着他。他很羡慕穆凌诀,他们之间也有着刻骨的仇恨,他用剑刺进她父皇的胸膛,结束了他最后残余不多的性命。她还了他一刀,也刺在胸口,却偏偏还是不忍死一刀了结了他。穆凌诀用鲜血得到了她的原谅。
悄悄地靠近,轻轻地在她额头浅浅一吻。莫痕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替穆羽风掖好被子,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小心翼翼,似乎怕床上酣睡的人突然睁开眼睛发现他的诡计一般。
“少爷。”听到里面窸窣声音,伶儿从外屋转过屏风,走了进来。
“等会你吩咐厨房炖些养血的汤来,她这身子骨还太虚。”莫痕展开双臂,伶儿上前替他更衣,他回头睨了沉睡的羽风,说道。
“是。少爷,这个……”转出外屋,伶儿递上昨晚上在外屋捡到的匕首,这毕竟是穆羽风的东西,她还是不敢擅自处理的。
“你先收起来吧!如果她醒了问起,就说扔了。”莫痕整了整衣衫,一甩宽袖,打开门看了看天色,依旧漆黑一片,连一丝星光都见不着,他轻哼一声,便大步而去。
不用想,伶儿已经能猜测出大概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她真替莫痕捏了一把汗,竟然容忍她把这种凶器留在身边,还好莫痕没事。否则,不光是她,别院里的姬妾及府院里上上下下的众多丫环婢女,光用眼神也能将她撕成八瓣。何况少爷现在已经是皇帝,是分毫不能损伤的。
穆羽风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依然觉得眼睛酸胀,至于莫痕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好在,他还算是个真小人,并没有对她怎样?其实她猜想,就她这扁平的身材,除了穆凌诀能看得上,恐怕不会有人多瞧一眼。
不过,这样也好,她倒省了些麻烦。
“伶儿,我想出去走走。”好些时候没见过京城是什么样子了,不知道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之后,京城是否还会像原来一样热闹。穆羽风不想与世隔绝,最主要的是出去她才可以联系上李亦君他们,让他们帮她安排好逃亡路线。
“姑娘,少爷已经吩咐,让姑娘安静养伤。现在外面荒蛮子多,容易遇上坏人。”丫环嘟囔着嘴巴,这女子惹的麻烦也够多了,还要少爷替她收拾残局,现在又要想出去。
穆羽风前几日未注意,但今日她却将这丫头的不爽全都看在眼里。那种感觉,就像是她抢了她什么宝贝还不够,还拿来虐待一般。
“伶儿,你是不是特讨厌我?”穆羽风挑了挑眉问道。
“没,没有,姑娘这说的哪儿的话,你是少爷带回来的,在这屋子里就是半个主子,哪有丫环讨厌主子的道理。”伶儿微微慌张过后,便应对自如。
但她越发是这样子,穆羽风就越肯定,这丫环很讨厌她,甚至有可能憎恨她。这可能是由于莫痕的原因,莫痕恨她,所以有其主必有其仆,她也就爱乌及乌地恨上她了。
还她是主子呢?穆羽风撇撇嘴,对于这里的主子她可没有兴趣做,看看这身上的伤,再过个十天半月就应该差不多,到时候这里还是困不住她的。
“对了,伶儿,你有没有在房间里捡到一把匕首?”穆羽风一想起那匕首,那是她唯一可以惦念诀的东西,所以不能丢。早知道她就不该用那把匕首对刺杀莫痕,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捡到了。少爷说那个用着不顺手,就扔掉了。”伶儿点头答道。
“什么!?扔了?”穆羽风不敢置信,那是诀送给她的东西,怎么可以扔掉,怎么可以?
“你怎么能扔掉?你扔哪儿了?”穆羽风有些激动,牵痛了身上的伤口,但她现在却顾不了那么多,她不能连诀唯一的东西都保不住,那是她的支柱,是她面对未来的勇气。
“姑娘,不过一把匕首而已,你也不用这么激动。”伶儿有些不屑,那样的东西,府里一捞得有一大把,她竟还那么稀奇。
“我问你扔哪儿了?”穆羽风一把抓住伶儿的衣襟一提,后肩的伤口因为用力过度,已经裂开,渗出丝丝血迹。但她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满脸的怒气,眸子里也愤怒的火焰噼叭地燃烧着。
伶儿没想到那把匕首对羽风那么重要,但少爷吩咐这么说,她也没有办法。面对穆羽风的愤怒,伶儿还是有些害怕,毕竟第一次见到穆羽风时,她浑身是血,已经濒临死亡边缘还在不停地喊杀,她怕穆羽风怒火攻心,会真的杀了她。
“厨房后院的水井里。”伶儿怯怯地撒着谎,穆羽风听后却迅速冲出房间,朝着厨房方向跑去。
伶儿只是想让穆羽风死心,不曾想过她会真的去捞,但看到穆羽风飞速跑出去的身影,她有些慌神了。
穆羽风令人在那口井中打捞了许久,明知那样的深井,一把小小的匕首掉进去,是无法打捞地上来的,但穆羽风还是锲而不舍。
寒风萧萧,院子里几棵苍树枯败的枝桠微微晃动,枝头上残留的几片早已失去生命的枯叶,在寒风中摇曳着身姿,旋转着飘零飞落。时已入冬,深井井口微微冒着水烟雾气,这口井里平时供厨房用水,牵扯着整个府院里所有人的生活,此刻里面的清水已经被搅得昏天暗地,如同泥沼里的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