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朝树林望了一眼,跃下马背,见皇帝朝他招手,便几步上前,皇帝很是将其夸赞一翻。天色越发暗沉,瑟瑟的风带着深秋的寒露,吹得人有些冷意。
兰妃一双水目一瞬不瞬地望着围场的树林,素手不禁攥紧,冒出涔涔冷汗,此时夜风袭来,她身体微寒,担忧陡然在心中升起。
一阵马蹄声从树林里传出,兰妃稍稍放松,举目望去却见穆凌诀只身一人骑着雪白的骏马从树林里奔了出来,手中空无一物。
穆翎叶见只有穆凌诀一人,寒目微眯,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算计。
“穆凌诀,风儿呢?”兰妃再也坐不住,所有人都已经回来了,却独不见穆羽风,一种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
“风儿,还没回来?”穆凌诀心中一惊,目光迅速从人群中一一扫过,却独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想起今日林中那一群黑衣人,穆凌诀突然感到害怕,就像很多年前那样害怕,他一手紧紧抓住自己胸口的同心环玉,转身朝树林跑去。
皇帝似乎也察觉到不妙,立刻下令让所有人都去找。
整个围猎场已经被浓郁的夜色罩住,气氛瞬时变得紧张起来,兰妃面色苍白,满是担忧,皇帝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握着兰妃的手,才发现兰妃手心早已浸湿一片。
“放心,九儿不会有事。”皇帝安慰着兰妃,同时也安慰自己。
穆凌诀疯狂地在林里找,叫喊。此时的林子里像黑暗的地狱一样,密不透风,连一丝星光都看不见。踩在林子里柔软的树叶上,发出的“沙沙”声也像是从地狱传出的冤魂凄厉的哀叫。穆凌诀抛开了所有的优雅,修养,就像发了疯一般。
黑暗中,穆凌诀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心中如同有一团火,又似有一块冰。他坚难的呼吸着,羽风可爱的笑脸与多年前的凄惨画面交织在一起,羽风脆生生的笑声回荡在耳边。
“大皇兄。”突兀的声音在穆凌诀耳边响起,穆翎叶执着防火马灯追上穆凌诀的脚步,俊朗的轮廓十分冷静,走近了举起马灯看清穆凌诀的狼狈,眉梢轻挑,薄唇微扬,说道:“不对,你不是大皇兄。”
穆凌诀凝眸,只见穆翎叶轻蔑与不屑的眼神,这是他多年挚交的好友,这原是与他性情相近,在越穆王朝这么些年唯一的好友。他的身份的确当不起这大皇子,他也从不屑于做这大皇子,这个身份是越穆皇帝硬塞给他的,那是愧疚于他母亲。
“翎叶,我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手段来争太子,但你绝不能伤害风儿。”穆凌诀温文尔雅的俊颜突然变得凌厉,明眸在暗淡的灯光下璀璨如夜空里的寒星。
“在这是我越穆皇室的事,你记住你现在虽然姓穆,还没有资格插手我们越穆皇族的事。”穆翎叶目光陡然变得阴狠,那张原本俊逸的面孔在灯光的照射下变得,变得有些狰狞。瞥向穆凌诀的眼神充满鄙夷,似乎觉得与这样的人站在一起都显污辱了自己的身份,嘴边泛起一抹嘲弄的讽刺:“你是一个被人遗忘在越穆的霍蛮子,父皇肯让你在皇宫里以皇子的身份活下来,已经是对你最大的恩赐了。”
“你忘记了是我的父皇杀了你的父母,你不但认贼作父,还与仇人的儿子称兄道弟,与仇人的儿子同床共寝!”穆翎叶张狂地笑着,他是在嘲笑眼前这个懦弱的少年,这个在宫里受尽欺侮都不曾反击,需要靠着一个几岁小娃保护的懦夫。
穆翎叶的话好似一把利剑,直插穆凌诀的心脏。将那些被尘封的往事掀上台面,穆凌诀的表情一点一点僵硬在脸上,寒眸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将周围的环境瞬间冻结起来,他冷声说道:“终有一日,你会发现此时说的话,有多愚蠢。”
“我蠢?你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独与你走得最近?那是因为穆羽风与你亲近,从父皇对她的宠爱就知道,太子之争最大的对手将会是她。偏偏她对你却是抛心抛肺!”
“你错了。”穆凌诀将心中的怒火压制下去,这么多年的侮辱都忍过来了,也不至于这一次这么沉不住气,他睨着穆翎叶,说道:“你原本是有机会赢的,你偏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在风儿的眼里,你根本连对手都称不上。”
穆凌诀的眼神里亦是充满嘲弄,恐怕穆翎叶现在还不知道羽风只是随便出一次手,他派出去的那些高手已经全军覆没。心中担心,穆凌诀没有心思再跟穆翎叶纠缠,疯狂地在林中呼喊,找寻。
穆翎叶咬牙切齿,眯起危险的双目,看着穆凌诀的背影消失在暗淡的灯光下。他怔怔地站着,回想着穆凌诀那句话的意思。穆羽风的水究竟有多深,在她眼里,他还没资格做她的对手?
这一夜月黑风高,穆翎叶在树林中发现下肢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手下,当那些人将穆羽风的话清楚地传达到他耳中时,他才意识到穆羽风的可怕,而他远远低估了穆羽风这趟水有多深。
“林得,有消息了没?”乾坤宫灯火通明,寂静得宫殿里,皇帝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皇帝俊朗的轮廊显得有些疲惫,已经午夜子时,派出去的人一个都还没有回来,皇帝的心就像一块掉水湖心的石头,一点一点往下沉溺。
林得暗叹一声,拿一枝纤细的银针,拨了拨香炉里的香灰,担忧地看着皇帝,劝道:“皇上不用担心,九殿下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您先歇着,老奴在这里守着,一有消息就告诉皇上。”
“林得,你知道朕这么多孩子当中,朕最疼爱的就是九儿。”皇帝俊眉微挑,眼神变得幽远飘渺,淡淡说道:“你还记得,朕当年为什么要纳兰妃进宫吗?”
林得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提起往事,那曾经让皇帝夜夜恶梦缠身的往事。林得淡淡一笑,声音极为和蔼:“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皇上还在想念兰姑娘。人都去了,又何必还挂念着呢!”
“朕一直把兰妃都当真她,其实真正像她的并不是兰妃,而是朕的九儿。那眉眼,那性格几乎都一模一样。”皇帝陷入沉重的回忆。
那一年,她穿着五彩的游竺民族服装,色彩斑斓的衣服颜色并没有将她的颜色掩盖,反而衬托出她冰肌玉骨的美丽。
“喂,你别嚣张!当心本小姐利剑无眼。”她拿着剑尾指着他,一把从他手中夺过她看中并且已付好钱的东西。
那清脆而空灵的声音,璀璨的笑容像三月的阳光,照得人心暖暖的。那时候他才十七岁,而她十五岁。时间如隙,十几年过去,那画面在他的脑海里依旧如此清晰。
“林得,朕已经失去过一次了,绝不能再痛失九儿。你再调动几队人马,在京城里察,务必要将九儿完好无损地救回来。”皇帝神情凝重,随着时间的流失,他的脸色越发变得难看。
穆凌诀在围场北面找到穆羽风的马时,天已经泛着鱼肚白,马停留的附近都是血,浸在枯烂的腐叶上呈暗红色。血迹一直延续到北边的悬崖,从周围环境被毁坏的程度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有一翻激烈的打斗,并且有人身受重伤。
悬崖陡峻严峻,崖下遍布荆棘,险象环生,如果有人从这里掉下去,绝然不会有活命的机会。一丝惊慌袭上穆凌诀的心头,他开始懊恼自己不该放任羽风独自一人离开,她就不会独自一人面对危险。
“风儿——”穆凌诀悔恨,恼怒,自责,一时间尽数涌上心头。他对皇宫里所有人都不曾有过一分感情,可是羽风却是一个例外。
第一次见到羽风时,她才刚刚出生,一双滴溜溜转的黑眸闪着明亮的光亮,望着他浅浅一笑。他抱着她,说要护她一生平安,可如今,他的风儿,他的风儿现在不知身在何处,生死未明。
除了穆翎叶到底还有谁会向穆羽风下手?穆显青?明显不可能,凭他那点智商,那点武功,及贫穷的势力,绝不可能与穆羽风对决。
所有可能的人在穆凌诀的脑子里一一闪现,却又被他一一否决,此事除了穆翎叶以外,不会是皇宫里任何一个人所为。但穆翎叶埋伏的人被羽风都揪出来,凭着穆翎叶的自信,也不会安插第二拨。
穆凌诀凝目望着悬崖底,倏地像一只飘零的轻燕,向崖下缓冲,借着崖壁的力点,利用绝好的轻功顺利到达崖底,却发现崖底并无任何人的尸体,看来是有人故意设的局,让人误以为羽风已经掉入崖底摔死。
那人既然设如此的局,羽风定然还没死!穆凌诀心底燃起一丝希望,施展轻功从崖底缓缓借力崖避的突出点回到崖口。
穆凌诀翻身一跃,坐上羽风的战马,策马朝着林子南面奔驰。他并未回皇宫,奔驰在乾元主街上,马蹄在宁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脆,惊醒了主街两边睡梦中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