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仍是艳阳高照,空气因热浪而不断扭曲着。中午的街道少有人来往,连行驶的车辆都染上烦躁的颜色。
梁雪明和陆玫从百货大楼出来时,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两大袋东西,一步步艰难的挪步到路边打车。今天是大三第一天,梁雪明和猫子,也就是陆玫抽签抽到了下下签,无奈在大热天出去采购一宿舍人的生活必需品以及猫子零食。
好不容易拦了一辆车,猫子将袋子往后备箱一扔,便惬意地坐到了前座,像个疯子一样拿着司机的杂志扇风,梁雪明从后视镜看到司机频频朝猫子看去,果断地戴上了口罩。
“雪明啊……”猫子杂志一甩,扭头看她,“你一暑假脸色红润不少,精气神都很旺啊!是不是交了个男朋友……”
看着猫子一脸奸笑,梁雪明果断一个手刀劈在她头顶。
猫子挨了这一刀倒是安静不少,知道快到宿舍楼门口,她才弱弱开口:“雪明……我是真的关心你啊,我们宿舍里的人都知道你身边那些男生是你推脱不掉,但是别人不这么想啊,天天指指点点的……你那么好一个人,为什么不找个人?”猫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放下袋子,有点气呼呼的。
“感情这事强求不来。”梁雪明也放下手里的东西,甩了甩手腕。
“但是你有喜欢的人对不对?雪明,别以为你能骗过我们。”猫子有点后悔开场这么早,应该听艾左左的话,等回去再说的,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梁雪明和猫子她们宿舍里的人一起整整住了两年,又都是同学。可是两年里,一旦谈及男朋友这样的话题,梁雪明都极力回避。起初大家以为梁雪明是真的一心向学,没有过感情波动,直到后来猫子不小心翻出了梁雪明的未公开博客。
博客里仅有不到十篇日志,每篇字数也很少,却都表达了她对某段感情的哀伤。
然而就算宿舍长艾左左拍了梁雪明的半****都没逼问出一点点她的感情史。
“……我找不到他了。”梁雪明垂眼说道。
猫子的情绪和她一起低落起来,燥热的夏季似乎也安静下来。
帽子的余光忽然看到白色的购物袋被提起,一抬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生,一手提着四个袋子,正盯着梁雪明。起先她以为又是某个搭讪的人,但在看到梁雪明震惊的脸后排除了这个想法。
梁雪明应该认识他。
“我帮你们拿。”男子的声音忽然响起,牵回了梁雪明的思绪。条件反射般,她一把夺回东西,拉起猫子就跑了起来。她穿着高跟凉鞋,又提着很重的东西,没跑几步便重心不稳,脚一崴,摔在了尚且滚烫的水泥路上,购物袋甩了出去,散落一地,猫子也被她拖得踉跄了好几步。
没等梁雪明站起,被甩在后面的男子已经追了上来,他扶起梁雪明,大概看了下她身上的擦痕后将梁雪明拥在了怀里,仍是一言不发。梁雪明偏着头没有推开他,但脸上却是痛苦,眼眶微微发红,看得出眼泪快要决堤,
猫子在几步远雷得外焦里嫩。
一向不近男色的梁雪明,现在居然被一个奇怪的男子抱在了怀里。
总觉得应该帮帮梁雪明。猫子想到。却还是俯身捡地上的东西。
梁雪明的呼吸一点点加重,她开始哭,声音也哽咽起来。痛苦像蔓延的毒药,一点点侵蚀她的神经,她将头埋在男子怀里,不想让猫子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雪明……”男子唤她,低头冷静地看着她慌乱的双眸,亦不容置疑地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想要吻她。
突然,男子闷哼了一声,脸上的痛苦毫不收敛地呈现出来,手一松放开了梁雪明。
“雪明!你没事吧?”猫子扶住险些又摔倒的梁雪明,她一只手还举着刚刚才买的拖把,刚才察觉不对劲时就是用它狠狠打了男子的胳膊才让他放开了梁雪明。
“我们走吧。”梁雪明提起路边的袋子,转身离开。
猫子在离开前匆匆扫了眼那个男子,碎发,个子很高,低着头看不清脸,但仍感觉是个长相不错的男生。
回到宿舍只有四点左右,梁雪明拿了自己的包一言不发地离开宿舍,留下几个同宿舍的女生面面相觑。
梁雪明八点钟的时候才回宿舍,没洗澡也没换衣服直接钻到了太空被里,任由宿舍里的人怎么盘问也不开口。
等到她第二天醒来竟然已经十一点多了,宿舍里没有人。幸好她今天没有课。梁雪明翻身起来,在桌子上看到一张字条:
“雪明,姐妹们出来海吃胡喝了,这里灿烂极了,你若来……打电话!——左左”
梁雪明笑出了声,灿烂极了,估计又是在KTV唱歌了吧,肯定还点了“纤夫的爱”!她冲了个澡,换了身无袖高腰的雪纺裙,薄薄的裙子刚刚到大腿一半,让她穿了安全裤都感觉别扭,谁让这是艾左左她们强迫的呢。
昨天她穿的那双高跟凉鞋在昨天挣扎的时候弄坏了,那是她人生第一双高跟鞋,梁雪明只好先收着,换了另一双坡跟凉鞋,又涂了厚厚好几层防晒霜,然后提了包出门。
宿舍楼很安静,梁雪明鞋子“咯嗒”、“咯嗒”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回响,让她觉得有点冷。
下楼,居然在花坛边看到了昨天的男子,楚洋。
楚洋上身着短袖衬衫,下身是米白色休闲长裤和一双球鞋,小臂上打的石膏尤其明显。梁雪明脚步只顿了一下,便继续朝前走去。
“害我骨折,都不道个歉吗?”身后的声音突然响起,低低的,依旧很好听,不像是质问梁雪明,反而像是自言自语。
梁雪明昨晚梦见了以前的事,值得一提的是在梦里她没有哭。或许是她真的放下了。她径直走着,专心想着艾左左他们的约定。
胳膊忽然被猛地一抓,梁雪明手中的遮阳伞没有拿稳,掉在了地上。楚洋迅速地握住梁雪明两只纤细的手腕,拿到胸前,逼迫她直视自己。两年了,楚洋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五官在慢慢生长、定型。唯有她,一如既往的模样,只是瘦了,瘦了很多,眼睛愈发显大,还有就是烫了波浪卷。和记忆中齐刘海、扎马尾的女孩基本重合。
趁着楚洋盯着自己的时候,梁雪明才敢看一眼他,她有三年没见他,那一眼,便看出了两人之间的隔阂。她听见他说:“梁雪明,你还有没有心?”
陡然的,梁雪明笑了起来,“先生,你的右手打了石膏,居然还能用这么大力气抓我的手臂?我的爱心,不是这么用的。”
先生?楚洋扯了下嘴角,道:“去医院验伤。”
梁雪明略有些惊讶,她是笃定楚洋不会有伤的,谁知道他竟然主动提出去医院验伤,难道正的受伤了?不对,楚洋的话,不能信!
“三百块,够不够?”梁雪明从包里摸出钱夹,点出三张,“应该够你假装包扎的成本费和从W市过来的机票费了,请你收好。”说完,她将钱塞进绷带里,拾起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说便离开。
那故作坚决的背影如她当年说“我再也不会打扰你们了”一般决绝。
楚洋心下一软,不顾因为长时间坐着而麻掉的腿,踉跄了几步,从背后拥抱住梁雪明,她身上有汗,不知是因为天气热还是刚刚情绪的原因,但这些并没有影响楚洋的情绪,相反,他很喜欢梁雪明身上的幽香,也贪恋着现在伞下的阴影。
梁雪明有点绝望地闭上双眼,良久,她声音带着哭腔,道:“楚洋,我们要好好谈谈。”
楚洋知道她还想着以前。
靠在麦当劳的柜台前,楚洋垂着眼看着梁雪明点了一个汉堡、一份圣代。端盘的时候楚洋想帮忙的,但是梁雪明没有依他,他只好替她找了个位置好让她坐下。
坐定后梁雪明没说话,她先解决了圣代,然后捧着汉堡大口吃着。昨晚和今早都没有吃饭,她很饿,不一会便将汉堡吃完了。
楚洋坐在对面托着腮看她,眼里满是幸福。
“有什么事就说吧,说完了滚回W市。”梁雪明一边擦嘴一边淡淡说道。楚洋脸色一僵,沉默地凝视着梁雪明。感受到他的目光,梁雪明低着头暗暗为自己加油,然后抬头坦然对上他的目光,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第一,我考来了D大,不会回去。”楚洋开口。
“第二,我还爱你。”梁雪明听了,视线略晃了一下。
“第三,你,梁雪明,当时我怎么追的你,现在我依旧会这样。”说罢,楚洋拉着梁雪明的胳膊向门外走去。
楚洋送她回了宿舍,正好和梁雪明的一窝舍友打了个照面。除了猫子,所有人都见怪不惊,并用生平最吓人的眼神盯着楚洋,惹得他浑身不自在。猫子知道其他人把楚洋当成了纠缠梁雪明的一帮人,但实际上他应该不是,为了转移她们的注意力,猫子揽过梁雪明,一边走一边说:“啊哈雪明你怎么今天没找我们啊?我跟你说……”楚洋叹了口气,但仍是转身回去。
晚上快熄灯时,楚洋躺在床上,举着手机,手指在“发送”和“取消”之间摇摆不定。
“你们知不知道我们学校有几个风云美女啊?”说话的是佟志,一个精瘦、眼睛很小却很明亮的男生,听说消息特别广。“我看中三个,乖乖,是真的货真价实的美女,我给你们看看……”他一边继续说着,一边爬到了上铺,也就是楚洋的位置。“舍长,哥们儿,我先给你看,来,这个,乔嫣,大二的一个学姐,怎么样?”
楚洋扫了一眼,摇了摇头:“难看。”
“这个,我们这一届的,裴盈盈……”佟志并不恼,又换了一张照片,他将照片放大,拖到眼角,“左眼下方有个泪痣,美吧?特别妩媚……”
“换。”楚洋毫不留情地打断佟志。
“舍长你禁欲么?”另一位舍友冯继尧也爬到楚洋的床上,推了下半框的金丝眼镜,盯着手机屏幕,“这不挺美的吗?”
佟志幽幽的开口道:“这两个人美是美,但是都是百年一见的花瓶,咱们宿舍估计就舍长的皮囊能把她们稍微压一压。我最后存的,才是压箱底的宝贝~”
屏幕一换,一个女生的全身照出现在手机里。
是一个穿着及膝连衣裙的女生,裙子似乎是纯棉的料子,有蓝绿拼色的碎花,衬得皮肤极白,可惜只是一张侧脸,风还把她的头发吹了起来,遮住了半张脸。
除了楚洋、冯继尧和佟志,另外三个凑热闹的舍友在看到后也忽然没了声息。
第二张照片划过,这次是一张半侧脸,是在这个女生低头的时候拍的照片,她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了一小块阴影,可见睫毛之长。这下冯继尧看清楚了,应该是一个鹅蛋脸的女生,脸小,眼睛大,不比前两人漂亮,却看上去赏心悦目,并且很耐看。
佟志不停地划屏幕,直到最后一张照片,都是这个女生。
“这是高中生吧?”一个男生无知觉地说道。
佟志很满意他们的反应,“这就是我们大三的学姐……”
“梁雪明。”楚洋说道。“把她的照片发给我。”
“哦舍长你认识她啊,我这就给你发,我就猜舍长不可能对学姐没一点感觉哈哈,你们知道这个学姐虽然不是大美女但是长得特别讨人喜欢对吧?听说她在学校名号挺响的成绩也好人也漂亮,重点啊是贤惠的不得了说她是全校男生想娶的对象一点也不为过,听说在我们来之前还有社会人士追学姐来着,不知道真的假的。不过呢人家贤惠归贤惠人可是很开朗的,又温柔又体贴,笑起来特别好看,可惜我没照片,太可惜太可惜了……”
“叮——”楚洋接到照片后立刻对滔滔不绝的佟志道:“停停停不讲了不讲了,要熄灯了。”随后又对其他人道:“我要看女神照片,你们——下去。”
佟志和冯继尧一脸“我们懂”的表情,朝楚洋淫笑着。
女生宿舍里,艾左左正在盘问趴在床上看小说的梁雪明。
当然帮忙的还有周晓晓,殷惠以及何青。
猫子趴在梁雪明的床上,低声问她:“雪明,你真的什么都不说?”
梁雪明白她一眼:“说什么……哎哎,你挡我光了,头过去一点。”
“我们真的从早上九点等到下午四点啊!!打你电话居然不接!”猫子头越靠越近,忽然就把梁雪明扑倒在床上,按住了她的肩。没等梁雪明反应过来,艾左左和殷惠已经跑过来进行“地狱脚心挠”。
“哈哈哈哈……左左……阿惠我错……哈哈哈我错了!”梁雪明将身子蜷在一起,脸上又哭又笑。
“停!”艾左左下令,猫子和阿惠一起松手。重获自由的梁雪明舒了一口气,翻起身理了理睡裙,故意弄出很可怜的模样:“衣冠禽兽!”
“那雪明我就不客气的禽兽了!”艾左左一个飞扑又把梁雪明扑到床上,却由于重理一头撞到了墙上。梁雪明简直笑抽了,她扶起左左,摸了摸她的额头:“疼不疼啊?”
“雪明啊……”艾左左撇了撇嘴,“你就是太心软了。
梁雪明有点疑惑,说道:“你不是我的朋友吗……”
猫子将手放在梁雪明头上,使劲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