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难道你们是亲兄弟?哎呀,看来方才是我想太多了……”中心地方,不成人形的单乌突然动弹了一下,有气无力地,居然还能顺着阎罗王的话提出自己的疑问。
“你居然还没死!”阎罗王看着单乌,眼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唔,看起来快了……”单乌一边说话,一边从嘴里涌出血来,他的身体中间垮塌下了很大一块,几乎是等于腰斩的模样。
“其实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别让你大哥白死,趁着这机会快点找个地儿躲藏起来,当一辈子缩头乌龟——我想你大哥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知道你不知道的事……”单乌仿佛完全没有面临死亡的自觉,虽然声音无比虚弱,却仍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撩拨着阎罗王。
“我这就生吞了你!为我大哥报仇!”
阎罗王几乎是狼一样地扑了上去,抓住单乌的脑袋就往地上砸了下去,把他絮絮叨叨的话语直接打断,而后将单乌的脑袋提到了自己的面前,张开口,白森森的牙齿直接就咬在了单乌的面颊之上。
“我的肉不好吃啊……”单乌在这种状态之下,居然还能龇牙咧嘴地开口。
而这个时候,阎罗王已经硬生生地从单乌的脸颊上扯了一块肉下来,嚼也不嚼,一伸脖子,便吃了下去。
“真糟糕,你选了个最坏的选择……”单乌还想再说,却被阎罗王换手掐住了脑门,固定住了这半截身体的位置之后,被直接咬住了咽喉。
于是单乌张了张嘴,却只能听到喉管里嘶嘶的气流声。
“我不知道大哥为何对你如此投鼠忌器,或许你真的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底牌吧,使得大哥甚至不惜亲手杀了五官王,也到底还是选择了对你妥协,却没想到你仍是步步紧逼……逼得大哥为了让我能够离开,居然动用了天魔解体大法……”片刻之后,阎罗王的嘴松开了单乌的咽喉,透过指缝,看着单乌渐渐翻白的双眼,悲痛万分地说着。
“你害死了我大哥,害得他这十年里受的苦白白浪费,害得他连死都无法圆满,他的死本来可以更有价值的……我真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你……”阎罗王的双眼赤红,伸出手扣住了单乌咽喉上被他撕咬出来的口子,指头陷进了气管里,而后一点一点地往下方拉扯着,创口被活生生地撕开,剧烈的疼痛让单乌的双眼居然回神了那么片刻。
而与此同时,却有一股内力顺着单乌的百会穴倾泻而下,暖洋洋的感觉居然让单乌已经逐渐混沌了的意识为之一振,单乌在片刻的恍然之后,意识到了这不过是因为阎罗王想要延长自己受苦的时间,故意拖着不让自己干脆咽气而已。
可是这又能拖延多久呢?不说自己的性命早已到了强弩之末,就连阎罗王自己,饮血食肉好不快意,却又还有多久好活呢?
“其实你大哥是知道我能死而复生的啊,在我刚到地府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枉我当初还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单乌有些想对阎罗王说上这么一句,但是他动了动嘴,却没有真的说出来。
单乌觉得自己似乎是染上了鬼差的坏习惯,居然开始翕动着嘴唇,默默倒数着,阎罗王发现了单乌的动静,于是在扒开单乌的胸骨的时候,有些疑惑地抬眼看了单乌一下。
“一。”这是单乌的嘴型所作出的动作。
“你在说什么?”阎罗王微微一愣,察觉到单乌念叨的是一串数字,敏锐地联想到这可能是所谓密道的位置,甚至联想到可能单乌这时候说出来,只是为了换一个痛快的死亡而已,于是阎罗王的嘴角挂起了一丝冷笑,正想再嘲笑单乌两句,却没想一开口,便是一团血沫喷了出来。
这一团血沫并不起眼,毕竟阎罗王在之前一直在撕咬着单乌的血肉,于是他呸了一声之后便欲继续开口,又是一团血沫堵在了他的嗓子眼。
阎罗王终于从满心的失去大哥的痛楚和对单乌进行报复的快意之中清醒了过来,并发现了自己身体里的不对劲。
仿佛有一团浓酸正在自己的肚子里翻滚着,一点一点地销蚀着自己的内脏,火辣炽热的疼痛变得越来越明显,而自己只要随意动弹一下,便会引得肚子里面传出一阵阵的水声,随即,便是止不住的血沫开始从自己的口中喷薄而出。
阎罗王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单乌的脑袋,于是单乌软软地摔倒在了地面上,两眼彻底翻白。
而没有了阎罗王的内力的支援,不过两个呼吸的功夫,单乌的残躯在轻微抽搐了一下之后,便连咽喉处漏气的嘶嘶声,也彻底断绝了。
阎罗王仍对自己身体的反应有些难以置信,他试图想要站起身来,却只能直接后仰摔倒在地,砸在秦广王铺了满地的血肉之上,甚至溅起了一片血花。
阎罗王的口中仍是念念有词,似乎是想要诅咒单乌生生世世不得好死,但是他却再也没有力量支撑着自己起身,去继续撕咬单乌的血肉。
偌大的厅堂,竟被阎罗王这连绵不绝的诅咒之声,衬托出了一种死一般的安静来。
……
康成仍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那三人之间的争斗他能感觉到,甚至他也想到自己是不是应该跳出去与单乌并肩作战,但是一种叫做侥幸的心理牢牢地捆住了他的手脚,让他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康成也发现了单乌那看起来冷静自持胸有成竹的表面之下隐隐想要报复一切的疯狂,这种感觉在秦广王的提示之后越发明显——与楚江王几乎是如出一辙——因此他也意识到,单乌或许是想让自己这些人,全部都死个干净才好。
所以,康成开始对自己的立场迟疑了,甚至开始隐隐期盼单乌能在秦广王的手里吃一个大亏。
却没想到秦广王居然动用了天魔解体大法。
这是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功法,可以将人几十年的内力储存起来——在这个过程中,这人可以在寻常争斗中使用的内力非但不会增长,反而会日渐倒退,甚至连人也会显露出生命力消逝的表现来,而后,在某个关键时刻,面对某个咬牙切齿的敌人,便可以将储存下来的内力在短短的一刹那全数爆开。
这是用来赌博的招式,耗费几十年,搭上一条命,然而真正的效果究竟如何却无人可知,因为从没见人真正使出来过,只是传说中,想出这功法的人,靠着这搏命一击,杀死了他可能这一辈子都追赶不上的仇人。
如此,秦广王耗费了十年光阴,修炼这天魔解体大法,所针对的目标究竟是谁,便呼之欲出了。
——当然不是单乌,十年前没人会知道单乌的出现。
——文先生。
这个名字就这样跳进了康成的脑海里,于是他不由地又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十年,他甚至可能还会再忍上两个十年……就为了对文先生做这拼死一击么?”康成默默地想着,“难怪他的武功越来越差人也老得飞快,难怪他情愿亲手杀了五官王也要得到投名状忍辱负重地活下去……难怪阎罗王会对秦广王的所有举动毫无异议,看来除了兄弟情深,他也是清楚地知道秦广王的计划与牺牲的……难怪,他会如此愤怒……”
康成偷偷地抬起了头,往场中瞟了一眼,只看见一地的血肉模糊,甚至连那些血肉里有几个人,都不甚分明了。
可康成却是一惊,一下子就抬起头直起身,两眼直勾勾地就往场中看去。
单乌的气息已经消失,厅堂之中只剩下了阎罗王的诅咒,而这阎罗王,正是那种不死不活的状态。
康成的眼里一亮,却又有些迟疑,于是维持着这样的姿态观望了半晌,方才爬起身来,拾起一边的长刀,小心翼翼地往场中走去。
他先看了一眼单乌的状态,不意外地看见了他咽喉处撕裂的那处创口,断裂的喉管暴露在外,边上血管中的血也逐渐凝固,双眼翻白,面色青灰,显然已是死透了的模样。
“真的死了?”康成一时竟有些难以置信,但是想到秦广王那耗费十年修炼的天魔解体,便随即释然。
而后康成用刀轻轻地挑开了阎罗王身上那些黑布条,继而,挑开了他的肚子。
仿佛戳破了一个水袋,哗啦一滩血水从那创口之中倾泻满地,甚至淹没了康成的脚面。
康成站在血水之中,没有闪避,心里却突然涌现了一股狂喜。
——他还活着!
——他居然还活着。
疯癫又难缠的楚江王死了,武功几乎能算自己的两倍的宋帝王死了,与自己当了十年兄弟的都市王卞城王死了,那个一身肥肉无处下手的五官王死了,为了刺杀文先生隐忍了十年修炼天魔解体的秦广王死了,秦广王的兄弟阎罗王也不死不活了,甚至连这个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并以一己之力弄得这阴曹地府十年规矩整个儿乱套的单乌都死了……
就他泰山王康成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