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凰举步走到了那女子面前,轻声问道:“你是何人?见我又有何事?”
来人正是那位七娘,此时她正定定地看向黎凰,看傻了一般,听到黎凰的问话,竟痴痴地没有做声。
“问你话呢。”徐兢曲了一下手指,那缚住七娘的灵力绳索变得更紧了一些,七娘吃痛,总算是回过神来。
“我……我有一事相求,还请黎凰姑娘答应,否则我便在此长跪不起……哪怕死在当场,也在所不惜。”七娘开口说道,视线却垂向了地面,似乎根本不敢再多看黎凰一眼。
“你本就大限将至,少活一天多活一天,又有什么差别?”黎凰嗤笑了一声。
“你能看出我的寿数?”七娘大吃一惊,抬起头来,却又仿佛被阳光灼伤眼睛一般,别过头去。
“月光之下满脸的死气,看不出来的人,只怕是瞎子吧……还是说,一直以来,根本就没有人在夜里多看你一眼,以至于你竟不知自己的境况糟糕到了如此境地?”黎凰一抬手,一面水镜在七娘的面前化开,倒映出了她的面容,以及那看起来仍然青春貌美的脸上纠缠着的死气,这样的景象让七娘的呼吸都因此而停滞了片刻。
而黎凰的话更是让七娘想到了那无数的漫漫长夜孤清一人的景象,心里有些刺痛,随即撇了撇嘴,回答道:“红烛高照之下,又有谁会看到这些死气?”
“大概你的身边人都是瞎子吧。”黎凰抿嘴微笑,不置可否,也没有兴趣再与这女人纠缠在这类话题之上,因为她已经隐约猜出了这女人的身份。
“你是方回的妻妾之一。”黎凰无比肯定地断言,七娘身躯微微一颤,甚至惊呼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的?”七娘反问。
“通常,并不会有什么女人会主动找上我。”黎凰笑道,“更不会有什么人会为了保持住对我的敌意,害怕自己的决心动摇,甚至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
“我其实很好看的,不是么?”黎凰笑着伸出手,勾起了七娘的下颌,将她的脸掰向自己。
七娘的眉头微微皱起,迟疑着到底要不要迎上黎凰的目光——如果这个时候她依然回避黎凰的视线便弱了气势,但是如果直视黎凰,她却并没有那个自信能够保持住自己清明的意志。
“可我对姑娘你并无敌意。”纠结一番之后,七娘依旧垂着眼眸,虚弱地反驳着。
“呵。”黎凰有些不屑地笑了一声,并没有理会七娘的反驳,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这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仇家,也不认得这片修真界中的什么人,所以,会在一开始就对我的存在抱有抵触之意的,必然是道听途说之辈。”
“但只是道听途说,便这样贸贸然地找上门来——这恨意之无稽,亦可推断其缘由之无稽。”黎凰松开了七娘的下颌,“你是个女人,而我刚好听说方回家中妻妾成群……怎么?是埋怨我伤了你的男人,还是憎恨我让你那男人心摇意动了?”
“你……”七娘被狠狠地戳中心思,终于抬眼瞪住了黎凰。
“很好,看起来是后者。”黎凰点了点头,负手而立,“真是可怜的女人,自欺欺人这么久,死到临头还想着要如何牺牲自己为他人做嫁衣裳……”
“你什么意思?”黎凰那有些怜悯的神色深深地刺痛了七娘的内心。
“很简单的字面意思。”黎凰回答道,同时转头吩咐徐兢,“将她请出去吧。”
“等等!你把话说明白!不……求求你听我说上一句……”七娘叫唤道,却留不住黎凰转身离开的脚步,而徐兢上前一步,拖动那灵力绳索,直接就将七娘给扛出了客栈。
……
“没想到那剑修没有造访,反而是个女人先行找上门来。”单乌旁观了一切,语气之中也有些无奈,“带着一颗雷火珠就想杀人,说起来,也真是天真的念头啊。”
“那可是一个即将入土的老太婆了。”黎凰强调了一句,“只是服用了驻颜丹,才有这青春永驻之效。”
“你追求容貌不朽,却似乎对这驻颜丹极为不屑?”单乌问了一句。
“那种不朽只是表象而已,至于内里,还是该怎样便怎样。”黎凰回答,“更何况,世间之美景,多在其流动生动之韵味,若一切山川河流都凝固在了一个景象之下亘古不变,再美丽的风景,也总有让人觉得乏味的那一天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相信我还会拥有更为美丽的姿态。”
……
次日,方回居然再一次登门造访黎凰,被徐兢拦在了那后院之外也不生气,眼观鼻鼻观心,站着如同一尊门神一般。
有人偷偷地窥视方回的境况,在发现此人气色红润呼吸悠长,甚至灵力都已恢复了巅峰的状态,完全不见昨日那精疲力竭几近死亡的模样,不由暗暗心惊,同时更将这些讯息传递开来,顿时,一些心系黎凰之人便摩拳擦掌地想要汇聚起来,将方回再度打它一个不成人形。
在方回的身后,堆放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箱子——方回没用乾坤袋,就是为了用这些内里宝光四溢的箱子显摆一二。
“你究竟要待到什么时候?”徐兢站在方回的面前,一脸咬牙切齿之色。
“我只是想向黎凰姑娘道歉而已,为我昨日的莽撞,以及我夫人的不知轻重。”方回微笑回道,“我希望黎凰姑娘接受我的道歉,并且收下这些赔礼。”
“黎凰姑娘已经说了,人请离开,赔礼也请带走。”徐兢抬手,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呵,我相信黎凰姑娘不会如此不近人情。”方回的脚步完全没有挪动的迹象,“这只怕是小哥你自己的想法吧。”
“你这个无赖……”徐兢气得有些龇牙咧嘴,想要动手直接将方回打出去,却又深刻地感受到了双方之间实力的差距,顿时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无用,甚至对自己是不是有资格作为黎凰的跟班这件事产生了怀疑。
“这种死缠烂打,可不是什么聪明人的作为。”花偲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后院之外,只是,他虽然口上揶揄着方回的举动,但是心里的念头,同样也是想找个借口——譬如说替她赶走了一些苍蝇——再见黎凰一眼。
场面眼见着就又要回到昨日双方对峙的局面之中,正步步逼近的花偲突然皱起了眉头,脸色也凝重了起来:“哪里来的血腥味?”
“血腥味?”徐兢微微一愣,用力抽了抽鼻子,也发现了异常,皱眉抬眼,看向了方回,以及方回身后的那一堆箱子。
方回依然面色如常地安然站着,而那血腥味的的确确,正是从他身后那箱子之中散发出来的。
“这箱子里是什么?”花偲指着其中一个箱子开口问道。
“这是我给黎凰姑娘准备的赔礼。”方回坦然回答。
“那么就由我来替黎凰姑娘检查一番,免得混进了什么不堪之物。”花偲冷笑一声,手一挥,那折扇法器便从他的手里飞了出去。
方回出乎意料地没有阻拦,于是那折扇法器毫无阻碍地“啪嗒”一声敲在了那箱子边缘,砸落了那颗小小的锁扣,继而一个转折,将那箱子的盖子给掀了开来。
愈发浓烈的血腥味冲天而起,甚至还带着一种有些腐败的气息。
而看清了那箱中事物之时,花偲和徐兢都是大惊失色、
那箱子之中,赫然竟是一个身首分离的穿着夜行衣的女子尸身。
那女子被折成了一个跪伏的姿势,蜷缩在箱子里,背心朝天,脖颈的断口处始终有血液流出,竟将这一具尸身给淹没了大半,而这也正是那浓烈的血腥味的由来。
那颗被擦得干干净净的人头就放在那尸身的脊背之上,一双眼带着从容赴死般的决然死不瞑目地睁着,嘴角亦挂着一丝不知是自嘲还是释然的微笑。
……
在看到那颗人头的时候,徐兢的反应比花偲还要更大一些,因为他已经认出了这个女子是谁——正是他昨天晚上亲手扔出客栈的,应当是方回的某一位妻妾的那一位。
“我说过,我要为我昨日的莽撞,以及我这夫人的不知轻重道歉。”方回再一次开口说道,“而这就是我所展示的诚意。”
“诚意?”徐兢和花偲都感觉到了一丝从心底生出的寒意,徐兢甚至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正是。”方回点了点头,“我方回可在此立誓,日后不管是谁冲撞了黎凰姑娘,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不管那个人是谁。”
“所以,你为什么不将自己的脑袋割下来送上门呢?”小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黎凰俏生生地站在门后,看了一眼那装着七娘尸体的箱子之后,斜眼看着方回,满是鄙夷之色。
“我觉得我这条命还算能为姑娘做些需要打打杀杀的苦差事,就这样换成一个毫无用途的人头,对姑娘来说,似乎是有些浪费了。”方回将这无耻之语说得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以至于连花偲都发自内心地甘拜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