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阻止你。”楚江王微笑回答,“这件事从头到尾实在是太过直白,其中必定有诈。”
“没错,我们同为文先生的下属,相互之间,总当有所信任才是。”泰山王若有所思地看了楚江王一眼,飞快地补充了一句。
楚江王的出面,摆明了一个态度,那就是他们其实也并没有做好与宋帝王等人翻脸的准备,所以她要阻拦住单乌这不顾生死的苦苦相逼。
——大家的太平日子还可以再维持一段时间。
这种表态,让泰山王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便更加郁闷了。
——自己与单乌是打还是不打,单乌是不是想要拼命,双方什么时候才会彻底撕下这太平的假象……一切的时机都仍然掌握在楚江王等人的手里,宋帝王与自己等人想要借着单乌打乱这种步调的计划显然已经失败。
“既然如此,方才倒真不如对这小子下了杀手一了百了,那样就算真的开始拼命,也还能占据一个先手。”泰山王有些黯然地想着。
可惜当初宋帝王将一切计划都说得太自信太肯定太细致,让泰山王如今的脑子直接固化在了原本一二三四的步骤之上,只想着怎么补救怎么让局面太平下来,却少了那种一咬牙一狠心的决断。
然而泰山王自己其实都十分清楚,不管找什么理由,哪怕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宋帝王长久以来的强权与独断,自己会做出这一切的根源其实就是单乌所说的那一句——因为自己不想拼命,所以有些事情自己根本想不到,不敢想,也不敢做。
但是现在,就算他现在悟出了自己其实应该果断出手,时机也已经过去了,于是这尴尬的果实,便只好闷声不响地吞下去了。
“我没想到你居然也会为他们说话。”单乌的视线在泰山王与楚江王之间转了转,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不是为他们说话,只是想让你冷静下来,你想为她殉情,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功夫。”楚江王柔声说道,看向单乌的眼神却隐隐有了一丝威胁之意,“这个时机并不好。”
“殉情”两个字提醒了泰山王,于是他瞬间觉得自己明白了为何单乌会如此挑衅地直接上门来以死相逼——毕竟,正如单乌自己所言,他只需再有一段时间,便可以变得比这里所有人都更强,报仇这种事,留待日后的成功性,可比眼下直接送死要大得多了。
同时,泰山王也有些唏嘘,对于人心的掌握,自己到底是不过楚江王的。
而单乌看着楚江王,心下明白自己打算借机大肆挑拨一番,让双方矛盾激化,最好就直接来个你死我活的想法,已经被楚江王这适时的出现给掐灭了,至于楚江王特地强调的“殉情”二字,不过是替自己的不怀好意略做遮掩。
于是单乌的嘴角只是随意地勾了一下,便也不再解释什么,收起了自己原本那随时准备进攻的架势,沉着脸走到墙边,重新将碧桃的尸体给抱了起来,而后走到了蹲在墙角的鬼差身边,用脚踢了踢他的后背:“起来,继续带路。”
鬼差唯唯诺诺地站了起来,走了几步,伸手便要去拖自己的板车,却被楚江王一伸手拦住了。
“怎么?决定将我在这里就地正法了?也对,你们双方人都在这里,要是能够商量好了,然后同时一人一掌解决了我,倒是可以继续维持住你们那一派天下太平的脸面。”单乌看到了楚江王的动作,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其实是一个公平公正无愧于平等王之名的好主意,可惜双方若是早已心照不宣也就罢了,眼下这个时候,这种提议一旦摆在了明面上,便会成为双方都不肯去触碰的一个可能。
在楚江王角度,在大家心照不宣的对立中,单乌仍是有些偏向于她那一方的人,如果她真的当着泰山王的面同意了这个提议,便是一种当面的示弱和对自己人的伤害,无异于自毁城池;而在泰山王一方,若是当着楚江王的面流露出一点赞同的意愿,更是等若当面挑衅。
“不,你可以继续跟着鬼差离开,我不会拦你。”楚江王摇头道,“你拖着这人游街的效果已经达到了,现在,我只是想让鬼差将这个死人?还是活人?交给我。”
“交给你?”泰山王脸色一变,便想阻拦,但是楚江王很快便说出了一个让他完全无法反驳的理由。
“每个人都在跟我说,这个人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曾经给你吃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让你的血里带了毒。”楚江王看着单乌解释道,“可是这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前思后想,却毫无头绪……所以这个人必须留在我手里,我需要弄清楚这件事。”
“好,这人便交给你。”单乌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点了头,泰山王就算想要说些什么也已经没有机会,更何况他又能说些什么呢?能弄清楚这人到底是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的人,说起来的确也只有楚江王一人。
……
单乌抱着碧桃的尸身跟在鬼差的身后消失在暗道之中,临行之前只是默默地看了泰山王一眼,那一眼看得泰山王几乎就想要跟上去来一个先下手为强了,可惜楚江王就在边上,让他不敢妄动。
楚江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泰山王的那一丝不安,她只是疑惑地绕着板车之上那人转着圈,而后十分客气地由得泰山王上前先行确定了一下那人身上的异常,以及那人可能会交代的口供,泰山王甚至为了万无一失,直接出手掐断了那人的舌头,让那人完全说不了一句清晰的话来,可是就算这样,也无法让那人彻底地变成一团死肉——泰山王根本就做不到彻底的杀人灭口。
楚江王显然对那人的口供没有任何兴趣,毕竟一个人处在这种明明死了却仍有意识的情况之下,该交代的便早就交代干净了,也就泰山王这种心虚的才会想要继续努力杀人灭口,当然,楚江王也不会就此与泰山王为难。
于是最后楚江王满脸凝重之色地用两个指头拖走了那辆板车,只剩下泰山王一人留在自己的地狱之中,暴躁地来回踱步,越是反思,便越是觉得自己被楚江王与单乌两个人联合起来耍弄了一通。
当然,最根源的,还是要归结到宋帝王那愚蠢至极的计划上。
……
再也没有任何阻拦,于是在走过一条漫长漆黑完全没有任何光线的通道之后,一扇铁门吱呀吱呀地在单乌与鬼差的面前打开了。
灰蒙蒙的雾气翻涌进来,铁门外头的风景惨淡得只有墨迹一般的轮廓,阳光穿不透雾气,于是依然看不见什么天光,但是到底也不再是那种绿幽幽的荧光——许久未见的天然色彩,让单乌突然之间觉得这样寡淡的风景也是十分地好看,而这两种色彩之间的差异,甚至让他双眼有些轻微的不适,疼得微微有些发涩,依稀有泪水渗出。
鬼差率先走出了铁门,而后让开在了一边,等到单乌适应了外界的光线走出之后,方才回身关上了那扇铁门。
在这个过程中,鬼差的脸上一直是那种讨好的笑容。
“前方就是生死崖,小的引路的任务已经完成,马上就会回避……这段时间小的不会下去阴曹地府,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打扰殿下与夫人诀别……殿下什么时候想要回去了,只需要在这门口唤一声小的便可。”鬼差搓着手笑道,在单乌的面前已经不再有初见之时那高深莫测装神弄鬼的模样。
方才单乌与泰山王之间的交手,虽然鬼差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却也能感受到其间的激烈,更不要说单乌还有那种能让一个人怎么死也死不透的诡异手段了,这一切,都使得鬼差不得不将单乌当真的阎王爷给供起来。
“嗯,你识趣就好。”单乌轻声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鬼差揣测不出单乌的意思,只觉得这位平等王一脸随时会发狂会歇斯底里地做出些什么的模样,也不愿意多留,只能低着头就要告退。
就在鬼差弯着腰小步后退着行了数步,正在庆幸单乌没有做出什么异常动作,刚要转身离去的前一瞬,视线才从单乌的身上偏转开来,单乌的双手便是突然一震,将碧桃的身体轻轻抛起,而后他的双手如电如钩,横过这几步的距离,直接就扣住了鬼差肩膀上的两处大穴,内力在指间轻微一震,瞬间便麻痹了鬼差的大半个身子。
鬼差奋力想要反抗,刚刚抬起脚,却没想单乌的膝盖却已早就等在那儿,百脉畅通之体让单乌的内力爆发无比地快速和猛烈,根本不是鬼差这仓促出手所能应对的,于是只闻喀啦一声,鬼差的腿便在这撞击之中反转断折。
单乌抖手便将鬼差甩了出去,而后他转回身,刚刚好就接住了被抛起的碧桃,动作轻柔,甚至没有让碧桃头上的发钗晃动哪怕一些。
鬼差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挣扎,便被单乌举步追上,一脚落下,直接就踩在了鬼差檀中气海的位置上。
鬼差大惊,不由自主地就放声大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