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则惊其丹青之妙,而未解其构思之难也。既见实物,更讶其技艺之精,疑假为真。方拟按图索之,乃复顾此失彼,神迷机轴之巧,思昧格致之妙奥矣。于是废书而叹曰:“斯术也,非余所能学而知之者也。”及观其御风施放之奇,心手相应,变化万千:风鸢听命乎百仞之上,游丝挥运于方寸之间。壁上观者,心为物役,乍惊乍喜,纯然童子之心;忘情忧乐,不复知老之将至矣。
【第十节现代风筝】
一、清末到建国前的风筝
外国列强的入侵,打破了文明古国的宁静,鸦片战争改变了中国社会的性质,辛亥革命推翻了数千年的封建统治,新文化运动使古国走向现代,中国民间风筝的发展也随之出现了很大的变化。
中国遭受屈辱的历史,同时也是中国人民奋勇反抗的历史。早在清末的光绪三十一年(1905),广州《时事画报》就刊登过一幅《特别纸鸢》的风俗画,间接地反映了风筝发展的一个侧面:一面坠落的板子风筝挂在一店铺的屋檐上,一儿童因攀拾风筝而跌倒在地,另两人急忙前去搀扶,店铺里的人们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场面。外圆内方的铜钱形状的风筝上赫然写着“结成团体,抵制美货”八个大字,表现了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
民国年间,清明前后放飞风筝的习俗在全国包括台湾在内的广大地区普遍兴起。这些活动在各地的地方志中有大量的记载。风筝的内容丰富,品种增多,新式样风筝也不断出现。在我国北方一些交通不便的山区,人们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出现了用“苇子”、“梃秆”等材料扎制的山区风筝。
风筝制作在潍县、高密、北京、天津、吉林等地成为一种家庭副业,专业的制作人员增多。各地大批画家的参与,使民间风筝的扎制,特别是风筝彩绘技艺大大提高,形成了文人画风与民间画风并存的局面。一些风筝艺人和国画家所扎绘的高档风筝引起人们的极大兴趣,风筝制品不仅用来放飞、娱乐,也开始登上艺术殿堂,成为一种挂在墙壁上欣赏的艺术品。和其他民间艺术品一起,此期的风筝也开始走向世界。风筝作品于1915年第一次参加了巴拿马万国博览会。北京风筝艺人哈长英、天津风筝艺人魏元泰所制作的风筝分别获金牌和银牌奖,为国家和民族争得了荣誉。
此后,民间风筝比赛在我国各地不断出现。20世纪20年代潍县商会举行的风筝比赛和青岛、安庆、台北等地举办的风筝比赛,都对风筝的发展和提高起到很大的推动作用。在比赛交流中,各地风筝互相借鉴,取长补短,在共同提高的基础上,又能吸收民间年画、刺绣、玩具、雕刻以及戏曲故事等民间艺术的有益成分,使风筝在制作工艺、内容题材等方面都有较人的发展。至20世纪30年代,随着我国传统风俗的发展,风筝初步形成了以串式风筝、桶式风筝、硬翅风筝、软翅风筝、板子风筝等为主体的风筝系列,人物、鸟兽、鱼虫等均成为风筝制作的题材。
从抗日战争到解放前,民间放风筝处于低潮。在全国人民积极抗战的行列中,风筝艺人也以自己的方式进行斗争。为了抵制外国侵略者,他们扎制了“抵羊”、“射日”等风筝,为号召人们起来斗争,坚定斗争决心,鼓舞斗争士气做出自己的贡献。40年代,《南鹞北鸢考工志》的发现和摹抄,对“曹氏风筝”的形成和发展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曹氏风筝”成为与此期“哈氏风筝”和“魏氏风筝”并列的重要风筝流派。《南鹞北鸢考工志》同时也成为传统风筝不可多得的重要文献。
风筝悔——鲁迅与风筝
“草长莺飞二月天”,正是故乡放风筝的时节,倘若你听到沙沙的风轮声,仰头便能看见一个淡黑色的蟹风筝或嫩蓝色的蜈蚣风筝,当然还有放得很低的瓦片风筝。此时地上的杨柳已经发芽,早的山桃也大多吐了蕾,和孩子们的风筝相照应,人们已感觉到一片春日的温和。
少年鲁迅是向来不爱放风筝的,不但不爱,简直可以说是嫌恶,觉得这是没出息的孩子所做的玩意儿。他的小弟周建人却跟他相反,那时大概十岁左右,体弱多病,然而最喜欢风筝。自己买不起风筝,哥哥也不许放,小弟就只能张着小嘴,呆呆地望着天空出神。有时甚至一望就是小半天。远处的一只蟹风筝突然落了下来,他惊呼;两个瓦片风筝的缠绕解开了,他高兴得雀跃。哥哥看在眼里,觉得可笑,又觉得可鄙。
有一天,鲁迅忽然想到多日不见小弟了,又记得他曾经在后园里拾枯竹,便恍然大悟地跑向后园里的那间小屋。小屋堆满了杂物,平时很少有人去。鲁迅推开门,发现小弟果然在那里。看到哥哥突然闯进来,小弟惊慌失措,脸色变白,哆嗦着站起来。一只蝴蝶风筝的竹骨靠在大方凳旁还没有糊上纸。方凳上摆着一对做眼睛用的小风轮,它们正用红纸条装饰着,将要完工了。见到小弟这样苦心孤诣地偷做这没出息的玩意儿,鲁迅非常恼火,眼睛里充满了愤懑,立刻伸手折断了蝴蝶的一支翅骨,又将风轮猛摔在地上踩扁,既生气又满足地走了,全然不顾小弟绝望地站在小屋里。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鲁迅已经步入中年,兄弟之问也离别很久。一天,鲁迅偶然看到一本关于儿童的书,是一个外国人写的,书里说游戏是儿童最正当的行为,玩具是儿童的天使。鲁迅心里不由得一紧,忽然想起几十年前的那一幕,心也愈加沉重了。
怎么补救呢?送他风筝,赞成他放,鼓励他放,和他一块儿放,嚷着,跑着,笑着……可现在他们都是已经长了胡子的人了。那就只有当面道歉,请求小弟的宽恕了。有一回,哥弟两个见了面,叙谈起往事,便说到摔风筝这件事儿来。鲁迅诚恳地向小弟道歉,满心希望小弟会说:“我可是丝毫不怪你哟。”这样鲁迅就会觉得小弟原谅了他,他的心里也就释然了。而小弟却像旁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惊异地笑着说:“是吗?有过这样的事么?我怎么不记得呢?”他已经完全把这事儿给忘了,还有什么怨恨和宽恕可言呢?!
1925年,北京的冬季,地上还有积雪,灰黑色的秃树枝突兀地伸向晴朗的天空中,远处有一两只风筝在浮动,鲁迅写下了《风筝》这篇短文,并描述了自己当时的心情:
我还能希求什么呢?我的心只得沉重着。
现在,故乡的春天又在这异地的空中了。既给我久经逝去的儿时的回忆,而一并也带着无可把握的悲哀。我倒不如躲到隶杀的严冬中去罢——但是,四面又明明是严冬,正给我非常的寒威和冷气。
对于这个故事,最有权威的历史见证应该是鲁迅的兄弟们。乔峰在《略讲关于鲁迅的事情》中记载,作为“当事人”的周建人这么说:“鲁迅有时候,会把一件事特别强调起来,或者故意说着玩,例如他所写的关于反对他的兄弟糊风筝和放风筝的文章就是这样。实际上,他没有那么反对得厉害,他自己的确不放风筝,可是并不严厉地反对别人放风筝。”二弟周作人也说“他不爱放风筝,这大抵是事实”,但鲁迅写折毁风筝等事“乃属于诗的部分,是创造出来的”。
二、新中国成立后的风筝
纸鸢获得了新的名称——“风筝”之后,原来的名称并未消失。如前文所述,到民国时期,还有称风筝为“纸鸢”的,只是“风筝”的称谓在口头和文字记载中越来越广泛地使用。新中国成立后,取代“纸鸢”一词,“风筝”取得一尊的地位,但在少数地方,特别是南方地区的百姓仍旧称之为“鹞子”。
新中国的成立,开辟了我国历史发展的新纪元。全国人民在党的领导下进行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其间历尽坎坷。中国当代风筝,在近六十年的发展进程中,先后经历了恢复发展、严重挫折、空前繁荣三个阶段。
20世纪50年代末,在特定的政治环境下,中国和法国联合拍摄了一部儿童故事影片——《风筝》。北京风筝艺人金福忠和他的妹妹金淑琴是这部影片的顾问,影片中所用的风筝也是他们制作的。这部充满了童心般幻想色彩的影片,以风筝为媒介,蕴含了寻求东西方友谊、沟通东西方文化的意愿。
新时期以来,随着国家政策的不断调整,全国的各项文化艺术事业得到迅速发展,作为传统文化载体之一的风筝,也获得了空前的发展。
1984年4月,山东省潍坊市人民政府举办了潍坊国际风筝会。来自世界多个国家和地区,以及国内的十七支代表队参加了这次比赛,使长久以来只是作为民间娱乐方式出现的放风筝活动首次以体育竞赛形式出现。1987年1月,中国风筝协会成立;1989年4月,经国务院批准,“国际风联”在潍坊市成立,来自十六个国家和地区的代表出席了成立大会;1991年,在山东潍坊举行了第一届全国风筝比赛;1994年,中国风筝协会与上海、南通、武汉联手举办了第一届中国国际风筝会。
1986年,经国家有关部门批准,风筝竞赛规则(试行)正式内部发行;经过五年的试验和实践,国家体委于199年正式批准发行《风筝竞赛规则》;后经修改,新一版《风筝竞赛规则与裁判法》于2002年发行。
1991年,中国风筝首次组队出访。1993年4月,中国风筝协会主办的刊物《中国风筝》问世。为了持续发展风筝事业,中国风协还先后多次召开风筝理论研讨会。
作为体育竞赛形式出现的风筝比赛也带来了民间风筝制作、放飞的活跃、普及和发展。为适应新的形势,中国风筝协会先后命名了“中国奉新风筝放飞场”、广东省阳江市的“全国风筝之乡”,以及贵阳市白云区的“中国西部风筝放飞之乡”。放风筝成为全国人民文化体育的重大活动,风筝制作、放飞出现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壮观景象,风筝向多功能、高层次发展,形成了我国风筝历史上的鼎盛时期。
2004年,潍坊国际风筝会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民间艺术组织文化遗产及民间保护工程;2006年,潍坊风筝、南通板鹞风筝、拉萨风筝作为传统手工技艺,名列由国务院批准的《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传统风筝走向新的时代,风筝文化推向新的平台。
三、“半缕轻丝一片心”——于立忱与郭沫若
1936年12月16日,来东京作短期逗留的郁达夫离开东京的前一天晚上,日本笔会设宴招待他,由郭沫若作陪。散席后,两人一同来到位于涩谷的于立忱的寓所。
于立忱是民初要人岑春煊的外甥女,天生丽质,聪明好学,大学毕业后,曾因参加政治活动而被捕入狱,获释后为《大公报》社社长张季鸾聘任。这时的于立忱出落得亭亭玉立,皮肤又白又嫩,两道柳眉、配着满口贝齿,说起话来有条有理,一副天生当记者的模样,一见就给人亲切可爱的印象。可是不久,她得了肺病,便以报社记者的身份被派到东京,靠着报社的津贴边养病边工作。于立忱从小就爱读郭沫若的著作,特别是对《女神》更为欣赏。
她钦佩郭沫若,崇拜他,还把他视为心中的“白马王子”。于立忱来到东京后,住在东京郊区,与流亡日本的郭沫若的住地相距不远,原本就认识的两个人的来往就更加密切了。
看到两位客人来到,于立忱显得非常高兴,本来纤弱的病体好像忽然注入了新的血液,苍白的面上涌现出兴奋的红潮,话也特别多。三个人聊得很投机。忽然,于立忱话题一转,若有所思地说:“我近日写了一首咏风筝的诗,你们帮我看看吧。”说完,便把自己的新作写在一张斗方上:
碧落何来五色禽,
长空万里任浮沉。
只因半缕轻丝系,
辜负乘风一片心。
谙熟旧体诗的郁达夫看后,笑着连声称赞道:“好!好!”
这首诗当然是作者自家身世、自家心地的写照,透露出些许微妙而高雅的情愫——“半缕轻丝”。郭沫若对于诗中表达的心情颇有感触,“半缕轻丝”似乎蕴藏着近年来维系他们的“情思”。这其中的隐秘,郁达夫当然是不会知晓的,于是也为立忱写了一张斗方,但她没有和。郭沫若受这“轻丝”的牵引,便也含毫濡墨,笔走蛇龙,当场和了一首:
横空欲纵又遭擒,
挂角高瓴月影沉。
安得妲娥宫里去,
碧海青天话素心。
郭沫若的和诗表达了隐藏心中的苦恋和凄清之情,与于立忱的诗相对,丝丝人扣,弦外之音,盲者亦明。于立忱反复读后,连连夸奖“格调真高”。郁达夫问道:“这诗的题目叫什么才好呢?”郭沫若略为思索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立忱的七绝题为《咏风筝》,我这首和诗就叫《断线风筝》吧!”
郁达夫听后连忙说:“不好不好,这‘断线’二字欠吉利,还是改一个吧。”而于立忱却喜欢这两个字,可能她已经预感到,那“半缕轻丝”不可能维系住她和郭沫若的关系,到头来他们只能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各自浮沉在万里碧落之间吧。
天已经很晚了,在回去之前,他们又来到涩谷驿前一家快要关门的饮食店里。郁达夫一个人又喝了点酒,郭沫若和于立忱喝着红茶陪着。
“是没有月的夜,‘娥理容’星悬在正中。”后来,郭沫若在一篇短文中这样描述当时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