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骄阳似火的8月。
在经历了中考失利,一夜失语,暴瘦十公斤的漫长暑假之后,老爸老妈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我,来到了高中的校园。
这座市级重点高中,坐落在一条景观马路的一隅。
虽然是隶属于我们学区,位置却在我市的教学实验区,与我家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
不同于门前大街上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热闹的车水马龙,整个学校毫不起眼。
一个不太大的招牌,除了临街的一面,其他方向全是普通的住宅小区。
因为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市区,因此,跟时下好多大型的中学比起来,只能算是一个袖珍学校。
巴掌大的‘下沉’操场,比教学楼和宿舍楼低了将近一米,放眼望去全是黄土。
虽然那个时候塑胶操场还不太普及,可是这样纯粹的黄土操场也是难得一见。
在操场和宿舍楼之间的走道中间,是一条三米宽的花坛和一排浓密的柳树组成的隔离带。
顺着这条路来到教学楼前,一座四层高的教学楼,跟我的初中差不多大小。
厕所在教学楼的西侧,宿舍楼在教学楼的东侧,显然是旧教学楼改造的。
操场的南面稀稀疏疏的立着几排桃树和梨树,枝头稀稀拉拉的挂着刚结出的小小果实,树冠却是展的很大,远远看去倒也显得枝繁叶茂。
这,就是我即将生活三年的高中的全部。
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带着凉帽正在浇花,我走过去跟他打了声招呼,拉起水管,把带来的白色手帕洗的凉凉的,放在脖颈后面,凉快的眯起眼睛。
“办完了,快进去吧,进门右转第一间教室,高一三班,老师是个姓崔的年轻人。”
爸爸帮我办完了入学手续,边走边把小小的行李箱递给我。
来的路上,作为一个驾龄二十年的老司机,老爸被布满坑洼的羊肠小道,和马路杀手般的公交车司机顺利的颠晕了车。
下车就在路边的树坑里吐了个稀里哗啦,这会还没缓过来有些发白的脸色。
小学和初中距离家都非常近,从小学到高中,开学的第一天都是我拉着弟弟,小手牵大手的去上学。
父母一起送我开学,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却让老爸遭了这样的罪。
“累了就跟教官说,别逞能啊!有事就往家里打电话。”
妈妈温柔的叮嘱,眼睛里藏着泪花。
“知道啦,你们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我扬起没心没肺的脸,嬉皮笑脸的朝他们挥挥手,转身走进教学楼。
这一个暑假已经让他们****太多心。
自知道因一分之差与心仪的高中失之交臂那天起,我一个星期没开口说话。
不明原因的失语。
好在一周之后开了口,虽然嗓音嘶哑,过了大半个月才恢复如初,却也让父母心里的大石落了地。
妈妈曾尝试着跟我说过,舅舅在市政府工作专管教育,也许可以托他帮忙转学。
可是我倔强的认为没考上就是没考上,这个分数到那个学校一样抬不起头。
从小到大,我虽然没太用功念过书,却从没出过全班前五名,是属于那种不怎么念书,成绩却不错的孩子。
不想到那个学校被人瞧不起,只能按下自己的不甘心,对别人说是自己宁当鸡头不当凤尾。
只有自己心里明白,是因为不甘心。
是因为不想面对那些原来不如自己的同学,在自己面前的趾高气扬。
多年之后我才明白,这是个多么错误又正确的决定。
错误是因为失去了受到更好教育资源的机会,正确是因为..
我来得不算早,基本上同学们都到齐了,在教室等了不到十分钟,班主任老师就带着我们登上了去往军营的巴士。
班主任老师是个带着付金丝眼睛斯文白净中等个子的年轻人,尽管他竭力的呼吁男同学应该有绅士风度,呼吁男生把座位让给女生。
可十几岁的少年哪里听得进什么绅士言论,一窝蜂的涌上了刚停稳的巴士,占据了为数不多的座位。
幸好,我们这些后上来的女生还有机会挑选一个喜欢的位置,站着。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本来就严重晕车,从小到大我坐车基本都站着。
登上了巴士之后,我拎着自己轻巧的行李箱,站到了巴士后门靠窗的通风位置。
“嗨,我爸爸说,坐车的时候像这样双脚叉开,双手牢牢的抓住杆子,就不用担心会摔倒。”
身旁一个带着些微地方口音的女声传来。
我转过头,一个个头跟我差不多,白净高挑的美女笑着跟我打招呼,边说还不忘示范她的姿势。
“你也试试?”她见我看她,示好的笑弯了眼睛。
“恩,我也试试。”
对于这个高中阶段第一个对我抛来橄榄枝的美女,我还是很有好感的。
“咱们开点窗吧,一起站在这里,凉快。”
我笑眯眯的让了半个窗户给她,同时像她一样,双手牢牢的握住把手。
她把自己的名牌行李箱放到我的旁边站定,我们相视一笑。
就这样,在这个炎热的午后,在这个充斥着无数陌生人,摇摇晃晃的巴士车厢里,我认识了我高中的第一个朋友--张晓璇。
军训的地点是位于城郊的某部队军区,属于解放军的干部进修院校,软硬件条件都很不错,唯独就是太远。
巴士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眼看就要到了,却被堵在了路上。
本来就晕车,晃了这么久,车厢里又热,一群充满青春期荷尔蒙的少男少女叽叽喳喳,我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只能尽量的把自己的头往窗边凑,想要尽可能多的呼吸些新鲜空气。
“你没事吧?”一个关切的声音传来。
“就是有一点晕车”我摇摇头,“看样子应该快到了,到了就好了。”我回头冲她笑了笑,还不忘把身子往窗边挪了挪。
“凉快凉快吧!”张晓璇抽出一张湿巾递给我。
“谢谢。”
我从脖子后面拿下已经被自己捂热的小手帕,用湿巾擦了擦额头。
带着清爽的薄荷气息,额头凉丝丝的,瞬间感觉好多了,我转过头冲她道了个谢。
“一会到了那,我们一个寝室吧,我刚到这边,一个人都不认识呢。”
张晓璇借机跟我说。
“好呀,我也这么想,其实大家都一样。虽然我是本市人,但在这里也不认识什么人的。”
我同她笑笑,毫不怀疑,这个学校肯定有我以前一个中学的同学。只是我来的太晚,还没来得及跟她们见面。
巴士艰难的前行了半个小时,终于晃到了地方,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我迫不及待的拿着行李冲下了车,站到近旁的树荫下等张晓璇。
“肖筱环!”
一个中气十足带着的声音兴奋的喊我,我抬头一看,中学隔壁班的徐艳。
“原来你跟我一个班级的,一会分寝室的时候我们站在一起哦。”
徐艳兴高采烈的走向我,热情的挽起我的胳膊摇了摇。
“我就知道肯定有同学,可是真没想到我们俩一班,太有缘分啦。”
其实我跟徐艳不算很熟,初中时我们班级的一个学霸跟她是一个小学,同窗三年,我也就自然而然的认识了她。
以前在学校不过是点头之交,到了高中,却因为是从同一个中学考上来,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反而显得特别亲切。
“这美女叫张晓璇,也是我们一个班的,以后咱们几个要团结友爱!”我一手拉着一个,对她们俩笑着说道。
“一会我们站在一起,肯定能被分到一个寝室。”
又等了一会,所有的同学都下了车,班主任老师让同学们集合,介绍了几位来自军营的教官,就由着教官把我们带往女生宿舍。
也许是宿舍不够用,一间八人寝室被安排了12个人。上铺一个,下铺两个。
我个子高,又不喜欢跟人住一张床,进屋就选了刚进门的上铺。
徐艳跟我一样,选了窗边的上铺,张晓璇住在了徐艳的下铺。
跟她同床的女孩叫杨乐,一个长得甜甜的女孩,笑起来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我拿出带来的床单铺在床上,挂上蚊帐,又掏出薄毯放在床边。
床铺整理好了,我就坐在床上用扇子扇着风。
父母显然把所有可能的情况都帮我想到了,带的东西十分齐全,我甚至在行李中发现了一盒蚊香。
又在床上坐了一会,见徐艳她们也都收拾好了,才从床上爬下来,跟他们三个一起站到了走廊上,边凉快边等待教官分配值日任务。
教官分配我们每个人一个小时值班,徐艳比较幸运被分配在九点至十点。
也许教官觉得我看起来个子大,胆子大,所以我被分配到了凌晨两点至三点。
我倒是的确不怕黑,从小带着弟弟上树揭瓦,河里摸鱼的,就没有我怕的事情,所以并没有提出异议。
张晓璇和杨乐没有被分配值夜,分配的任务却是一个人清理一整条走廊。
暂时分派好了任务,教官就带着我们去餐厅吃了午饭。
一顿非常有军营特色的午餐,整齐划一的站立,整齐划一的坐下开始吃饭。
因为是夏日,菜色以爽口的为主,好在荤素搭配合理,但是没有任何油水的汤是我的最爱,谁让这鬼天气这么热呢!
出了那么多汗必须多喝水补回来,结束了午餐,教官就让我们先回宿舍睡午睡。
女孩子们刚吃过饭回到宿舍,哪里会乖乖的就上床睡觉。
进了屋子,整理完东西,就叽叽喳喳的掏出偷偷带来的零食,说说这个八卦,聊聊那个明星,很快就打成了一片,讲话声嗡嗡的响成一片。
教官耐着性子过来镇压了好几次,才算把我们的热情给暂时浇灭了,女孩子们纷纷拿着洗漱用具去水房洗了脸,才回来睡午觉。
下午三点,一阵超强的号声唤醒了熟睡中的少男少女,我们睡眼惺忪的穿上中午从老师手里领过来的迷彩服和黄胶鞋,打着哈欠慢吞吞的挪到楼下。
教官带着军帽,笔直的站在烈日下。
才这一会,就有汗水顺着脸颊流进了扣着严丝合缝的领口。
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静静的看着我们毫无纪律的用了大概十分钟站成的排面。
教官一直闷不吭声,就在我们以为他要一直站下去的时候,他微微动了动喉结,接着就是响亮的一声吼,瞬间驱散了所有人脑中的瞌睡虫。
由于集合时间过长,毫无组织纪律性,我们的军训生涯是从在烈日下站两个小时军姿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