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吗？聊天框里兴冲冲地迸出俩个字。女孩雀跃地趴在床边，一边隔开电脑屏保一边曲起小腿欢快地晃动着。不一会儿对面跟着打过来一个问号，还有一个委屈的表情。
干嘛？女孩捂着嘴吃吃偷笑。
女孩从事材料中介。大军政时代开始后，文娱市场全部被材料市场取代。她原先公司做的是琥珀和檀木项链的代理，现在这俩样东西改成了微型碳硫晶体和仿生骨骼原材。作为中间商以开发客户所需她的聊天面板上加了大批陌生人，每天殷勤地嘘寒问暖，渴望哪一天得到一笔订单作为回报。
这个叫旺财的网友是她这样搜罗来的。没过多长时间凭着职业敏感她意识到他是那种没可能在她手上下单的垃圾客户，不过这人确实有种无知无畏的特性，她觉得很有意思。
她拍朋友家新买的哈士奇，留言好想买但是没地方养，加一个欲语还羞的表情。他马上追加评论：买买买！
她回复：那谁养啊？
他：我我我！
她在床上笑，乐不可支。
她觉得自己智商和笑点都好低。
她真的买了一只哈士奇。
她心情忐忑地抱着哈士奇见他第一面。
然后她被拐卖到广南。
……
以那件事为分割点迷迷糊糊中汪凝雪的回忆卡在自己悲惨的后半生，她意识到风在耳边呼呼地响，脖子架在僵硬的夹具上疼痛不已。狂怒的男人飞奔在齐整的大马路上，钢铁一样的手掌几乎要把她的腰夹断。
汪洋大声地哭，哭得撕心裂肺。
那架魔神般的亚生物机械遮住太阳，拖拽着淡蓝色的光辉向大地袭来。
“拿去！”欧阳胜大吼一声，猛然把手中的女人丢了过去。
完了。汪凝雪闭上眼睛。她希望在死前看不到身体里迸出的血。
科技号顿了顿，伸手接住她，停了下来。趁着最后的机会欧阳胜怀抱汪洋面色狰狞地冲进了别墅。
苏穆迅速解除第三作战形态，顶着精神上的巨大虚弱感从驾驶舱爬出来，扶着额头来到跳到科技号手掌上。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新人类。巨大的紧张中汪凝雪颤动着双唇，硬是没有说出话来。
“为他死一千次？”他讥讽的表情浮现在脸上：“你还有得死呐……”
他的左臂耷拉在身体一侧，破开的伤口已经结痂，像贴在身上破碎的血色铠甲。
他俯下身，费力地把她抱起。他的手臂触碰到她是她全身颤动，身体下意识蜷缩起来，倒是使他更方便地用一只手臂扶住。他近乎将她夹在手臂中搬到驾驶舱里，将她摊在座位上。
他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怜悯。
“睡吧。”他说：“你已受够了惩罚。”
“你有病你知道吗？”汪凝雪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他转身跃出驾驶舱，驾驶舱随之关闭。他克制着巨大的疲惫跳到科技号头顶，猛然大喝：“承原目标，自由追击！”
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别墅后方弹出，像是一架战斗机，但启动速度太快，不一会就缩成了天边一个小点。科技号当即全速启动，追逐着那架飞行器一直向平流层飞去。然而，亚生物机械被设计出来最大的缺陷就是移动速度，再加上亚生物机械不能脱离大气层的铁律，不一会儿便追丢了目标。
“给我下去，你个没用的铁罐头。”苏穆意识恍惚地躺在科技号头顶喘息。
……
“强行”号穿梭机上，观察着声波雷达上显示的追击者距离拉远，欧阳胜呼了一口气。
好险。他转头向后排座椅上看去，突然间脸色煞白。
原本绑着安全带躺在那里的汪洋，不见了。
……
苏穆第一次遇见树精灵的那片小公园中，瞬间呈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淡漠地看着强行号消失的地方。
小汪洋躺在他怀里，手舞足蹈抓住他一缕白色的长发。
……
那个瘦小的青年抱着婴儿坐在不远处草地上，背靠绿油油的草坡仰望天空，像在回忆又像在沉思。婴儿安静地躺在他怀里吮吸手指，对太阳眨巴着眼睛。在他们面前，清净的湖水被微风拉起一丝丝涟漪。
这是女人张开眼看到的所有景象。
汪凝雪扶着脖子坐起来。
他们在一个四下无人的小公园里，而她躺在一张洁白的病床上。这里空气清新，而且安静。安静的不像在地球上。
苏穆转过脸看了她一眼，从他的眼神里她看出他并不想说话。
“为什么没有——杀死我？”她费力地说出这句话。
苏穆安安静静地看着湖水，像是要用目光钓上一尾鱼来。汪凝雪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身后坐下。
她看到他的左手七扭八歪地裹着纱布，像是自己缠上去的。
过了很久，她说：
“我一定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吧。”
“闭嘴。”苏穆懒散地说。
“你很讨厌我吧。”
“闭嘴。”
汪凝雪偷偷笑了。
……
中华腹地，在一片辽阔的盆地中，火红色的原型机穷奇静默着站在那里。仔细看去，他钢铁一般的手掌上指尖正微微颤动。
不稳定的思维在空间中不停地播散。崔星狱在心中重复着咒骂和诅咒：混蛋。混蛋。混蛋……
混蛋！
在他身后赫然是上百架虎视眈眈的亚生物机械，其中不乏双目闪耀的金属掌控者。所有新人类惊惧着着俯身戒备，这庞大的方阵与其说展示着他们压倒性的力量，不如说反衬出所有人被压迫崩溃的信心。
混蛋啊！崔星狱几乎抑制不住放声大喊，盘旋在众人心头的危机感一时间达到了顶峰。
来了……一名掌控者在意识海中喃喃出声。
一具二十五米高的身躯出现在空旷的地平线上。他的脊背苍劲有力，如同一条即将腾飞的巨龙；他的双腿却犹如昆虫一般狰狞可怖，充满毁灭一切的破坏感；他的双臂却修长匀称，就像如果他愿意，随时可以伸手揽下整片星空。在他的身体表面覆盖着流线型的外骨骼装甲，在瑰丽的星空下折射出幽蓝色的金属光泽。
如果有上帝，这副身体一定是上帝拿尺子比出来的。在这幅身躯中折射出生命的所有痛苦和完美，这样的身体仿佛具现出活动的朝气蓬勃和追求命运的强烈渴望，透露着让人不能直视的充实的力量。
来吧。崔星狱小声说。刑天。你这个……怪物……
原型机穷奇拖着长长的尾焰冲过去伸出有力的钢铁手臂抵在那身躯的胸口上。那一刻反物质熔炉动力全开，以腰部为支点穷奇爆发出凶悍的扭矩力。
崔星狱发出痛苦的嘶吼。
自从进入第三作战形态以来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在这样不可抵御的伟力之前他莫名地感觉自己被放弃被驱逐。他从没有如此鲜明地感觉到自己和原型机并非完整的一体……他被无可挽回地，渺小了。他像被拖出原型机坚固，强大的机体，暴露出虚弱，无助的本性。
来自反物质熔炉的恐怖力量如同蚍蜉撼树，对那句身躯丝毫没有影响。他毫不在意地顶着爆发出绚烂光彩的穷奇向前走，就仿佛那是一只贴在他胸口的大蝴蝶。
“和以前一样！”意识链接中崔星狱勉强喝道。
穷奇猛然后退。上百架亚生物机械同时启动激光炮，瞄准的是——刑天脚下的土地。
融汇的高温切割开地面，短时间形成一个汇聚着高热空气的气流区，继而是一场震天撼地的空气爆炸。随着刑天抬起脚，那只着地的脚掌终于被爆炸微微向上撬起来一丝。
所有亚生物机械像潮水一般涌向他，七八双手掌抓住他的脚，同时开动马力努力向空中拔升。刑天静静地保持着抬脚的姿势，并不挣扎。于是他们顺利地将他带到空中。
在穷奇内部，开始响动起断断续续的电子合成音：
反物质装备蓄能33%，即将启动机载一级武装虚灭城屠炮，请疏散友方单位——跳过，解除二级装备保险；
反物质装备蓄能71%，即将启动机载二级武装神灭国渎炮，警告！非外宇宙空间禁止使用，重复——
“核心编码授权！”崔星狱大吼。
……神灭，国渎。授权启动。
“扔高点！”崔星狱的声音在意识海洋中急促地传递着。
亚生物机械们向上加速，将雕塑一般的刑天推向空中。
在穷奇的视野里，刑天一动不动地停滞到高空。
穷奇的碳晶头双目中爆发出强烈的光彩！
浩瀚的宇宙空间辽阔无边。蔚蓝色的地球似乎眨了一下眼。在它东半球的部分广袤的夜幕骤然被强光撕开一瞬，俄而又恢复平静。
外宇宙城邦，无疆号空间站中。
“呵呵，又打回去了么。”乐邦端着一杯奶茶靠在观测窗边，慵懒地扫视着脚下的地球：“事务部着实劳心竭力，其实让他过去又怎么样呢？毕竟长泽的皇帝已经不在那里了。”
旁边有人“哼”了一声。乐邦转过头，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站在他一边的，赫然是长泽掌控者，成南。
“老头子。”他啜了一口奶茶：“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不服输而已。”
“然而你已经输了。”他举杯，遥遥敬了他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