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龙龙提着神志不清的苏穆回到H市时，已是深夜。他把烂醉如泥的苏穆安放到沙发上，麻利地收拾了一只盛着一层水的盆子丢到他头边，又拧干一只热毛巾甩到他脸上。接着他开始打电话。
“我跟你说，呕……”苏穆一头栽在脸盆里吐了个昏天黑地：“我一点都没喜欢过那个贱人……女人嘛，玩玩……”
洪龙龙皱着眉头拽他的鞋。
“打一开始就知道。哼！这个世界上，没有钱，会有女人陪你玩爱情。去特么等待……”他狂笑：“等待也是特么的浪漫！浪尼玛！”
洪龙龙默不作声地给他盖上毯子，打开空调。
“洪龙龙。”苏穆撇着嘴惨笑：“她骗我。她是个混账的婊子对不对？爱情是个混帐的游戏对不对？”
“你闭嘴！”洪龙龙一手拿着手机暴喝一声。
片刻的安静。苏穆的脸庞无意识地扭曲起来。
“去你妈的你骂我？你特么敢骂我？我爸都没骂过我！”苏穆咒骂着撑起上半身却又昏昏沉沉地瘫软下去：“给我滚！你特么有钱了不起，你们都特么有钱，都了不起！滚出我的房子！”他掀起盆子胡乱一丢，汤汤水水洒了洪龙龙一身。
洪龙龙面无表情抖了抖身上的工装，掏出一个枕头塞到苏穆脑袋前，提起他的领子把他的头垫到枕头上。
“呆在这儿。”他简短地说，转身向门外走去。
苏穆趴在沙发上，对着脸盆呕出一滩清水。
“爸……”他迷迷糊糊地说。
洪龙龙的脚步在门边停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门关上了。
2小时前，市中心橙调咖啡厅。
文礼面无表情地擦拭着嘴角。
“上午的气生到现在？”崔星宇漫不经心地搅拌着面前的咖啡。文礼摇摇头。
“哥哥。”她说：“不适合开这个玩笑，我们不是小孩子了。”
“小女孩长大了？”崔星宇无所谓地笑笑：“罢了。”
“爸妈这个月没有写信过来。”文礼似乎觉得不该让兄长难堪，于是笑着调拨了下气氛：“有没有……”
“没有爸妈。”崔星宇啜了口咖啡，慢条斯理地说。
“哥哥别开玩笑了嘛。”文礼凑到崔星宇身边，撒娇地摇着他的胳膊：“我最近才告诉他们我和苏穆的事情，女儿交了男朋友，父母应该很高兴啦……”
“没有高兴。”崔星宇嘴角露出古怪的笑意。
一股阴冷的氛围弥散开来。文礼缓缓放开崔星宇的手。
“也没有哥哥。”崔星宇舒展起身体，反手抓住文礼的手臂，猛然一撕。
“痛吗？”他问：“看上去很痛。”
文礼茫然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纤弱的胳膊上。那只胳膊松软无力地垂在他手中，像一只白色的长筒手套。她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臂。
如同琉璃雕刻般精致的紫色臂骨堂而皇之地暴露在空气中。她张开嘴，无数的疑问瞬间被剧烈的疼痛撕裂。
空旷的咖啡厅突然中爆发出恐怖的尖叫。
“卢尔森合金已经和钙基层融合了么？真是可惜。”崔星宇扫兴地说：“必须回收更重要的东西。”
一阵悦耳的电话铃传来。崔星宇皱了皱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
文礼颤抖着从领口取出一只小巧的翻盖手机手机，压抑着哭腔接听了电话。
“苏穆！”剧烈的思念和痛苦抽离着她的意识，一种幸福的渴望紧握着她。她对着电话嘶喊：“我好想你！我马上来找你！”
“不用啊，不如大家一起来玩啊。”崔星宇饶有兴致地晃动着她的手臂。
幸福的渴望离开了她，换成一种剧烈的恐惧。残酷的现实瞬间拉回了她的理智。这时电话中传来苏穆声调古怪的询问。
“没有谁，我一个人！苏穆，请等等我！”她握住被撕开的手骨，一股深深的绝望和猛烈的委屈漫过头脑，她的声音中已经浸染了哭泣：“我马上就来找你……”
……
“文礼是什么人？”洪龙龙接着电话跳跃到百米高的楼顶，俯身向大地冷冷一瞥。
“我没想到是你！”电话那头乐邦似乎有些错愕：“不过无所谓，这俩天本来就要给你们消息。13部原型机每一部都搭载着一个超智能生命，这十三个智能生命是地球现存所有人工智能的基石。你知道政府军方面拥有一台原型机，驾驶员叫成武吗？”
“知道。”洪龙龙硬邦邦地说：“长话短说，我很急。”
“ok。他的这部原型机最特殊，因为它是十三部原型机中唯一一部没有搭载智能生命的。我们曾估测这部原型机为最强原型机，因为它曾搭载着进化最完善的智能生命——第四代智能生命。这个特殊的智能生命甚至脱离源物质桎梏，以纯能量形态自然存在。事务部围绕这种智能生命展开了大量应用研究，那时候对碳基生命和智能生命共生的进化之路吸引了无数的学者，某些激进派科学家提出了一个疯狂的设想：何不将这种奇异的智能生命和碳基生物有机融合起来，打造超级人类？”
“你家智能生命是果冻吗，随你们搓扁了捏圆了？”洪龙龙皱着眉头。
“十三部原型机的智能生命全部处在半启动的不活跃状态，只有操作者脑域开发到一定程度才会开放一部分，不然以原型机完全开启展示的科技力量，超准事务部早就统治地球了！听我说，文礼就是那个计划中和第四代智能生命融合的人，她是第四代智能生命克隆的共生体！十九年来，为了保持第四代智能生命的稳定，事务部为她打造了一个和谐的身份背景：由崔家抚养长大，有一对长期在外游历的父母，不过分限制她的人生和成长自由，但事务部绝不会允许一手培养的强大力量落入他人之手，所以一直控制着她的通信。当然他们知道苏穆在和她谈恋爱时，一切都已经迟了。”乐邦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急促：“崔星宇最近莫名其妙回到H市，想必和文礼有关！我一直在给苏穆打电话，但联系不上。你们务必要注意他的动向！虽然我跟他很熟，但我不得不说，他没人性的。”
洪龙龙掐断手机，突然仰起头颅。
在他身后，巨大的月亮仿佛颤抖了一下。
他的胸膛轻轻起伏着，微风渐起。庞大的不可知的元素从城市中各个角落涌来，携带着海量的信息疯狂地灌入他的鼻腔。
他抽动了一下鼻子，双目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不。”他低声说：“不不……”
他猛然蹿起，身躯犹如流星一般，划过深沉的夜幕。
……
满地都是翻到的桌椅和凌乱的杯盏。
坚实的钢化玻璃轰然破碎。在飞溅的碎片中洪龙龙重重地踏在地上。
安静的非同寻常。
洪龙龙迈着沉重的步伐绕过满地狼藉，看到一具残破的身体。
文礼安静地蜷缩在桌脚，紫色的臂骨不自然地弯曲着。
她不能展开上身，因为她的背部被划开，露出紫色的脊柱。
“苏穆……”她张开嘴：“苏穆……是你吗？”
洪龙龙安静地看着她的脸孔。
她没有眼睛，只有血淋林的眼窝。
“苏穆。”她幸福地笑着：“我知道你会来的啊，看，我等到你了啊。”
“我请你看电影好不好……”
洪龙龙握住她攥紧的左手，轻轻抽出俩张电影票。
鲜血污染的票面上写着一行字。
苏穆&文礼。
他紧紧握住电影票。
一滴清澈的泪水滴落到冰凉的地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