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夜之中,浮动着巨大的不可名状的造物。第五态亚生物机械如同一只浮游在星海中的昆虫,透过被沈默击穿的星空母舰与他平静地对视。
它趴在那个大洞上,目光诡异而邪恶。
“真是奇妙。”它赞叹着:“奇妙。”
“我能看见星河的运转,感觉到在星辰间运动的庞大的势。我能看见无穷无尽的粒子和光子海洋,从那些元素的聚变或更迭中爆发出强有力的能量。我能触摸到纵横整个宇宙的不可毁灭的,强大的空间弦。我能看见维度,我能将空间踩在脚下,我能依靠着四维世界中不对称的犄角。”它变换成仰卧的姿势,巨大的钢铁身躯透露出一种邪恶的满足感:“我感觉到如果我愿意,甚至可以将太阳安置在我的胸膛里。多么神奇,多么玄妙。”
“哪个鸟人?”沈默扬起头颅孤傲地看着它,目光中没有任何退缩,只有冲击和与之角力的渴望。
“伟大的传说级生命。”它赞美道:“很荣幸与你作战。记住我吧!我是艾文达帝国先遣队指令官。我还拥有一半的思维和记忆,它属于一个我曾经的战斗伙伴。我曾经认为他是渺小的脆弱的生命,但我错了。他叫做白石,是一位非常强大,非常高贵的生命。”
“无论多么强大的生命都被你们寄生了啊,你们这帮害虫。”
“强大的,高贵的生命。”另一个声音开始在意识中传递。沈默抬起头,看见一个倒扣的玻璃圆柱体。那个圆柱体被这架第五态新人类恭敬地捧在手上。沈默极目远眺,看见在这个圆柱体中充满着液体,其中漂浮着三个小章鱼一样的生物。
真的像小章鱼一样。就算算上他们的腕足,加起来也不过一米五高。这三个生物有气无力地浮动在液体中,腕足懒洋洋地挥动着。
“真的很高兴见到你。”一个意识真诚地在他脑海里回响:“传说中的生命。我是艾文达帝国的科学官。”
“我是元首。”
“我是军事官。”
沈默只感觉眼前一黑。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伸出一只手臂颤巍巍地指向他们,茫然地向新人类军团发问:
“这就是那些几乎毁灭我们的文明生物?”
所有新人类都在颤抖。所有人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三只浮动在玻璃中的浮游生物,他们脆弱得仿佛一记简单的激光炮就能了结。
“是的,相对于人类,我们这一种族实在太过弱小了。而且我们的科技水平仅仅领先你们俩个时代,这在宇宙中是很容易被反超的,反观当初我们派遣先遣队与你们接触,着实是冒着与敌俱亡的风险,然而今天我们可以说,冒这个险完全是值得的。虽然这伴随着先遣队的覆灭和全体战斗成员的量子化。幸运的是,我们比你们超前加入宇宙社会,这就给予了我们漫长的观察和准备时机。”
“我们发现了你们。”它继续说:“我们发现了被低估的你们。我们发现了人类在宇宙文明生物中独一无二的潜力。我们潜伏在虚拟宇宙中,悄悄地,不露痕迹地观察你们。我们布置了无数的超空间,研究你们的克隆样本。我们解析你们的组成物质和基因代码。对你们的研究每深入一步都会带来我们整个文明世界世界观和价值观的颠覆。愈加使我们增加对你们的敬畏和惶恐,以至于我们几乎放弃了侵略地球的计划。然而——我们成功了。”
“我们发现并提取了神话巨人的基因蓝本,建造了有生物活性的金属。我们提取的那个克隆样本的名字叫休斯曼·卢尔森。是的,如你所料。我们得到了卢尔森合金,并成功地将它传递给地球文明。”
“于是你们开始建造亚生物机械。是的——最适合我们艾文达人的,完美无缺的战争武器。最终它们将被我们的量子态战士接管。虽然他们将成为硅基生命,但是将拥有不朽的金属身躯,成为艾文达帝国永恒的守卫者……”
“实施这个计划是有风险的。风险在于,一旦你们有我们这个文明百分之一的理性和团结就会发觉来自这个计划的种种破绽。一旦你们拿出哪怕百分之一的谨慎我们也不敢保证在这场战役中获得百分之百的胜利,再没有第二个文明世界比我们更了解你们的可怕潜能,再没有第二种生命会像我们这样对你们崇拜的诚惶诚恐,只求能早一点结束这一切,唯恐下一刻那些神话巨人们就要踏上我们的星球。我们越是崇拜你们就越要杀死你们,因为我们那么深刻地知道你们是怎样的独一无二,你们是怎样的完美无缺,你们若有一天发现自己潜藏的力量,又要怎样的称霸星海。”
“我们太害怕啦,但你们永远不会知道。你们是贯穿着我们整个文明历史的噩梦呵。”
“我们不能让你们意识到你们有多强大,除非我们能比你们更强大。我们以为做到这一点很难但其实很容易。我们成功地在你们中间制造了分裂。”
“故事并不复杂不是么?”军事官补充说:“我们只是将先遣队唯一遗留下的十三台文明造物送给你们。你们称为导师的十三位智能生命是我们十三位伟大的先遣队员。你们认为超越卢尔森合金的源物质其实是没有任何成长空间的普通D级强度的生物金属,但我们知道它们将落入最被需要的人手中,使我们保持对这个文明星球的掌控。看着你们为了这十三台原型机陷入混乱和分裂,我们着实松了一口气。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我们封闭了你们的无限网络,从此通过有线网络我们把控了地球上全部的信息。知道么,难以想象,如果这段时间里你们有任何怀疑我们就不得不提前唤醒所有量子态战士宣战,在那样的战争中,我们的地面部队的胜率将不足百分之三十,然后我们的宇宙舰队会面对新人类觉醒的风险。这种风险哪怕只有百分之一,我们也绝不要冒。”
“但我们终于成功了,得益于生命科学家的巧思和绝妙构想。”科学官继续说:“你们眼前的第五态新人类,我们称之为宇宙传说,很熟悉不是吗?据说神话巨人和传说级生命不能离开自己的星球,但宇宙传说可以。维持和控制宇宙传说几乎穷尽了我们整颗星球的奇思妙想,机缘巧合之下最后终于以火元素为契机使第四态新人类白石进化。它拥有所有火之传说的天赋能力,甚至像氪星人一样能看穿空间的深层结构。在进化的同时,他的身躯也成为了一个我们无法分析和理解的特殊空间体,为了维持宇宙传说的状态,我们必须让他的一部分大脑处于强烈的激活状态,而另一部分则必须时刻关闭。这对我们的生命科学界是个不小的挑战。”
“那些该死的超凡生物是所有环节中最意外的一段。”元首突然开口,所有声音都停止了:“它们中的某些甚至拥有超越人类的智慧,直接威胁我们的计划。我们抱着试探的想法派遣量子态战士挑拨你们的关系,并设法吸引你们猎杀它们获取生物基因。当时我们已经抱着最坏的打算了,但——天可怜见,我们终于成功了。”
“而今四分之一的人类已经被掌控者军团屠戮殆尽,同时近半数的新人类,包括一名传说级生命将被彻底消灭在茫茫星海。在此我们公布全部的计划,作为对宇宙中独一无二的文明生命最后的尊重。”
所有新人类苍凉地看着悬浮在宇宙中的宇宙传说和它手心捧着的三个浮游生物。摘开毁灭者神秘的面纱露出的就是这样无法离开液体的生物,让它们的营养舱破碎它们就死去了,普通成年人用他的手掌也能将它们扯成碎片。它们的武器:电磁轨道炮,星空母舰和战斗群……没有一项逃出过人类的幻想,甚至其中一些曾经的人类自信百年内也可以建造。
然而,只是区区十三台原型机,就将一切都耽搁了……
我们掀起毫无意义的混战,我们纵容自己的贪婪,我们残害自己的兄弟,甚至背叛自己的星球。
而今我们无人可救。